宗烈荣哀录后序代

吾感于庆烈妃死，而知死重九鼎也。语谓：“慷慨杀身易，从容就义难。”若死激而生完者，何也？嗟乎！爱生而待，人臣者或可矣。彼女子，则生完不若死激之明且烈也。夫人臣，有蓄机潜锐，天下莫能测，而至于遘会所乘，勋今炳后，以卒收爱其生以俾于国之效。忠臣立孤，赴死在十五年；国士已报韩而辞封，避谷于故国禾黍之后；非爱生之功欤？又何靳于爱也？至如女子，一身耳，皎则玉全，污则瓦解。倘爱生以待，则易污；即幸不污矣，亦黯然无以明洁而剖志，是故惟一死甫足以惊悼耳目，震动天地。尝观刘向所传，自脱簪、解佩、断织、羞鳖、倚柱、灌园而下，难以枚举，皆辩慧而智全，娴幽而达俗，上比姜兰，接圣芬芳，匪独闺阁之彦矣。然语死不过待传，就火期符崩台，磨笄之义妹，楼上之节女，何寥寥也？岂慧智者值其常欤？伊烈烈者，不达太史，不闻稗官，遗之欤？噫！此足以明死之难矣。

我国家之有宁夏，建牙麾旌，列同姓诸侯王王其地，盖西陲天府也。顷者疆臣失御受侮，哱胡刘、许逆焰飞天，累宗室冠带之士于蔀屋，聚子女宝货于北楼，日夜纵饮。烈妃于时尽捐先世积贮宗器，冀贿贼存孤；已见贼炽，则抱孤潜土窑中；已见贼虐渐逼王宫，势难以俱生，则毅然雉经死。贼平，上其事，天子嘉叹，遣使特祭享，沃旨悼，度越常仪。长乐、坤宁，亦慈怜懿叹，温慰芳灵。下逮王姬，靡不悯号嗟嗟。

宁夏一百余年不见兵革，一旦遘变，即怀黄抱紫号丈夫者，亦灰汗颜颈，不知所裁。妃以藻衣黼帐，未履艰关之身，耳目不悸，视死如归，即山河并峙，日月争光可也。珠沉玉碎，绝贼非念。绝则无忿可迁，存孤者在此。妃何人也？绮井金墀之贵人也。裣袂而就死，国宪天心，何贼无心肝乎？夺贼之魄者在此。玉树跗萼，有此皎烈忠臣义士，谁不仰天而悲，抚剑而怒？壮三军之气者在此。吾是以知崩城沉，淄国人善哭，鲁野妇人抱侄而却齐，风节入人，捷于影响。是贼之亡不在哱刘推刃之时，而在烈妃自经之日。妃于先宪王为烈妇，于孤为慈母，于天子为王国贞女，为边塞功臣。烈妃之死，真重九鼎哉！

予奉命提剑休养兹土，徘徊芳坟，顾瞻清庙。诵斯录也，乐道其香迹，而深感于江汉、周南之化。噫！非我朝家法之正，风被四国，何以至此？故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