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棺材
铁心兰满怀心事的走着,也许是被回忆所影响,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铁匠大道上。
自从她成为了石敢当的学徒,她就不再出过石记的大门,因为在铁心兰眼里,石记是松门城铁匠大道最后一片净土。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刚打造出来的绝世神兵!”
“走一走,看一看!大师亲手打造的宝刀!上面刻有虎啸山林!拿在手里霸道威风了啊!”
听着两侧令人作呕的吆喝声一股恶心的感觉从铁心兰内心深处翻滚着往喉咙处冲去,铁心兰面色一白,扶着墙壁弯腰干呕起来。
曾几何时,这里是匠人们挥洒汗水和魂魄,铸造浪漫的地方,每一柄亲手锻造的兵刃都是匠人们身体的一部分,匠人们会选择自己认可的江湖人将自己的分身交给对方,这个过程与其说是买卖,不如说是传递魂魄的仪式。
这里庄严安静,只有锻造匠人们倾注心血敲击灵魂锻造兵刃的声音,来这里的每一个寻求武器的江湖客都抱着对匠人的满腔敬意挑选着自己想要的兵刃,江湖客们收起了往日的放浪不羁,即便平日再不着调的江湖客都不敢在这里肆意妄为,他们小心翼翼的展示着自己的一切,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挑选兵刃的同时,兵刃也在挑选着他们。
然而当年被匠人的浪漫所熏陶的地方如今却完全被铜臭所污染,这里的铁匠放下匠人的矜持,摆出市侩的嘴脸,毫无底线的挥动手里的锻造锤,在腥臭的膛炉和锈迹斑斑的铁毡上敲打着泛着死气的胚块,制造出沾染着他们自己身上恶心尸臭的破铜烂铁。
想到这里,铁心兰干呕的更加厉害了。
一个正在向路边人兜售自己打造的华而不实的兵器的铁匠看到干呕的铁心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这不是铁家大小姐吗?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那个铁匠把玩着手里华丽的匕首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铁心兰走去:“您不是一向待在石记不出来吗?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呢。”
铁心兰擦了擦嘴角,她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当年由于技艺不精被铁心兰的父亲铁啸涛禁止打造兵刃的铁匠之一,姓孙,因为满脸麻子,所以被人称为孙麻子,当年他还想要带领那些技艺不精的铁匠反抗铁啸涛,但是无奈当时铁匠大道的领头人有着绝对的权威,还没冒头就被铁啸涛以雷霆手段给按得死死的。
自从铁啸涛去世,这人就开始再次活泛了起来,打造那些华而不实的武器的风潮就是在此人的推波助澜下给推到整个铁匠大道。
铁心兰并未理会这孙姓铁匠,强压反胃的感觉看也不看他直起身子就要走,却被那个孙麻子给拦了下来:“诶诶,别急着走啊。”铁心兰尝试绕过去,但是却被孙麻子死死拦住,几番动作无效,铁心兰看着面前的孙麻子冷声开口:“让开。”那孙麻子却嬉皮笑脸的摇摇头,做出一副和善长辈模样:“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叫我一声叔叔也不为过,怎么?铁大当家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铁心兰一听这话眼睛都红了,当年铁家在宋清风有心操作下从松门城消失,此人里里外外出了不少力气:“你还有脸提我父亲!”那孙麻子听了收起了那副和气的嘴脸,冲着铁心兰冷笑着说道:“提你父亲怎么了?他铁啸涛不是挺守底线吗?还不是成为了宋清风手里的一条狗,而你也不过是条老狗的狗崽罢了,叫你一声铁家大小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说着孙麻子将自己腰间挂着的铁锤塞到铁心兰手中,只听铁心兰一声惨声尖叫将铁锤从手里甩了出去,险些砸到一个路过的人的身上,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见有人来围观,那孙麻子更加起劲儿了:“你看看你,现在连锤子都不敢握,还敢自称铁家后人?你醒醒吧!你看看这松门城哪里还有什么铁家?”
隔壁铁匠铺一个老铁匠看不过眼了:“喂!你够了!欺负小女娃娃算什么本事?”那孙麻子一听当场就笑了:“怎么?看不过眼?你们当年不是很讲原则吗?什么铁匠打造的兵器就是自己的分身,啊呸!”孙麻子一口浓痰吐到了那老铁匠门口的铁毡上。
打铁的工具是是匠人的伙伴,见孙麻子吐痰吐到自己的铁毡上,那个老铁匠顿时怒了:“你……”“你什么你?”孙麻子不以为然一副二流子模样抽动着肩膀冷笑:“当年你们一个个自恃甚高,说什么老子不配打造兵器,老子不配你们就配?你再看看你门口挂着的东西,和我做的东西有什么两样?”
老铁匠沉默了,宋清风要求每个月需要上缴的制式兵刃数量太庞大了,匠人们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用全身心打造兵器,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随大流打造一些华而不实的兵器,毕竟他们还需要生存。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背叛了自己的坚守,也背叛了匠人的灵魂。
见老铁匠不说话了,孙麻子冷笑着抖着肩膀,再看向铁心兰的方向,却空空如也。
……
趁着孙麻子和老铁匠斗嘴的时候铁心兰逃离了现场,回到石记,铁心兰将手伸进水缸不断的搓洗着双手,因为过于用力搓洗导致双手都有些红肿了,但是铁心兰并不在乎,继续反复搓洗着双手,那模样似乎要把手上的皮给搓下来一样。
每一柄兵刃都是匠人身体的延伸,而被匠人注入心血和魂魄打造出来的兵刃更是匠人自己的分身,而在铁心兰眼中,那些没有魂魄的兵器只不过是失去了魂魄的匠人的尸块罢了,孙麻子的锻造锤在铁心兰眼中就是捶打尸体的道具。
这松门城在铁心兰眼中不再是护境利刃,而是一口铁打的棺材,棺材里面埋葬的是那些匠人们死去的魂魄。
铁心兰双眼无神的看着被自己搓得红肿的双手,没由来的靠在水缸边抱膝抽泣了起来。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铁心兰耳边响起:“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