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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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游必有方

南启二十四年,自启辕大帝逝世后如今已是宣武帝在位的第六个年头,皇帝无道宦官行贿,偌大的南启早已在看似平和的景象下动荡不安,只是这种平和又能持续多久……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正是初春的好时节,碧青的湖面就着细雨,波光粼粼。

湖面上雾气氤氲,朦朦胧胧之间可见远处山峦层层叠叠。

南启城的银湖上,每到初春时节,总是有许多文人墨客趋之若鹜,若大的湖面上使着好几叶小舟船坊。

许多都只能看见一个点,像极了墨染的山水画,也不知要行到何处去。

岸边停着一艘画舫,与前头那些小舟不同,画舫空间极大,且各有包厢间隔,显得富丽堂皇,里头已是聚了五六个诗客,无一不神情悠然,谈笑鸿儒。

船头,一身着蓑衣,头戴箬笠的老汉正百无聊赖的叼着一枝新柳,眼睛不时往天上瞟去。

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弱,可一双手臂却粗壮极了,大约是常年撑船的缘故。

不远处,一男装打扮的小娃娃正背着个大包袱卖力的向湖边跑去,依稀可见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算着时辰该是到了,老林立马吐了嘴里的柳条枝吆喝

“开船喽!”

“船家船家等等”

眼见赶之不及,那小公子连忙挥手大喊,白色的衣袖随着她的鼓动,像一只即将放飞的风筝。

老林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好手,想要盘下他的人不计其数,这自然也带起了他的傲气。

他一向奉行守时守点,时辰一到,立马就走。

闻声,连头都没抬,径直撑了船篙,便离了岸。

只可惜,他这般做,却是找错了人;

船还未行至多远,忽然一阵剧烈晃动,

等老林好不容易稳住了船身,再回首。

船头竟不知何时多了位衣裳飘飘的小公子,身上背着的包袱,大的夺人眼目。

样貌虽不惊艳,可胜在肤白胜雪,一双眼睛极富神采,只是看样子好像没有睡好,眼皮子底下还泛着青。

船夫正欲询问,那小公子,却别过脸哼了一声,软蠕蠕的童音很是可爱。

姜归家两道小细眉蹙了起来,满脸的不高兴,她好不容易溜了出来,要是因为没有赶上船就被抓回去岂不亏大了。

她伸出玉藕一样白嫩的手,放到身后,似是在包袱里摸索什么,没一会,只见她神情舒展,将手掌摊开。

是两粒碎银子,个头大概有拇指般大小。

老林试探着靠近,见那小娃娃又递过来几分,他才伸出手接了。

罢了,便看都不看那船家一眼,径直走了,看样子,像是为着刚才之事生气呢。

随着那片雪白的衣角消失在船舱,老林才回过神来,接着便是一阵叹息;

“可惜喽,若是长的好看些不知有多么俊俏”

船上原本的诗客也被刚刚那个小公子吓到,待看清相貌后也是一阵惋惜;

纷纷猜测起来,许是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大商贾,样貌平平,却娶了个貌美妻儿。

不禁又是一阵哀叹,这孩儿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爹。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只怕是个可怜孩子。”

“罢了,罢了;都是世道艰难呐。”

船上的诗客忽然哀戚起来,而在舱内作为议论对象的某人,正美滋滋的从包袱里摸出了一坛子小酒。

船家正要撑船再走,忽的,船上又跳上来一人,直往方才那小公子的方向追去。

这下,船家可没那么好运。直接摔了个踉跄,船上又是一阵骚动。

竟又是一个小公子,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程子衣,湖蓝色大襟、白色右衽、斜领上绣的是竹绕湖石、宽宽的袖子被风吹的鼓起,腰间盘着的缠枝玉带并连着一串琳琅玉佩叮当作响,满脸焦急之色却掩不住贵气。

船家晃悠悠的站起身,便发现身旁多了一锭银元宝,一看便是个惹不起的,不禁扶额,今个出门怕是没烧香吧……

廉子沐一路追赶至此本就疲惫,

如今看见正主不仅好好的,还极为怡然自得坐在那,品着他好容易才从自家老爹那偷来的五十年老花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汝之作为,简直非君子。”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她说的坦坦荡荡,这番做派,也就只有她才这么厚脸皮了。

“……亏的我还跑去救你,还有没有点兄弟情义了。”

“好啦,好啦,给你留了一坛呢!”

看着面前人一脸料定了他会接过的神情。

廉子沐还是很不争气的接过了;笑话,怎么说也是他家的不是。

要说,姜归家认识廉子沐是倒了八辈子霉,那廉子沐认识姜归家,就是倒了八十辈子血霉。

廉子沐的父亲是开国大将,手里掌着的那是南启一半的命脉,廉子沐作为廉老将军唯一的嫡子自然身份尊崇无法无天。

反观姜归家的身份,就有点像话本子的狗血设定,无父无母,两岁多的时候就被抛弃在了荒郊野岭,还好小娃娃声音够洪亮,这才免了被豺狼虎豹果腹的危险。

救她的正是南启赫赫有名的丞相姜离,那可是翩翩公子世无双,万千天启女孩心目中的白月光啊;

至于十八岁的姜离把尚在襁褓中的姜归家抱回来的时候,甚至有姑娘要出家,更奇葩的是还有人冒充她的母亲非要去官府滴血认亲!

这滴血认亲之法,本就无从求证。

还好官府大哥慧眼如炬,要不然她得流多少血。

正所谓女人何苦为难—呃—女娃娃,不过为了一个男人,当初的小姑娘也真是够拼。

好啦,回归正题,要说当初这两人的相遇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当年,廉小公子迷恋上了《大明神捕》的戏码;

来到丞相府做客,不好好做他的小公子,非要到处乱窜抓刺客,结果,就瞅见还是个小萝卜头的姜归家,正一脸贼兮兮,偷摸着去地窖喝酒;

这货脑子里面立马浮现各种英雄场面,结果刚一进门,就被酒瓶子绊了个四仰八叉,出师不利啊。

待一打听,两人立马明白过来。

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南启小恶霸。

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丞相私生子。

这一来,姜归家哪能善罢甘休,不仅灌的廉子沐连亲爹都认不出,连自己都中了招,一个不小心差点烧了大半个丞相府。

而且,要不是那次相遇,廉子沐只怕还和众多百姓一样,以为姜归家是个男童呢。

啧啧啧,回想过往那简直都是传说啊!

“算你还有点良心,姜爷肯放了你?他那画离堂怎么办”

“走之前,我已经把半年的量完成了”

正喝着花雕的廉子沐被面前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呛了个脸红脖子粗。

这家伙,还真是为了出门什么都干的出,她平常分明是最懒的那一个。

从前夫子讲学,哪一次被拖堂的不是她,居然在一夜之间完成了半年的量。

啧啧,那本《梦春郎》可有足足二十册。况且,其作者薛定然文风向来喜好富丽盛大之感。其中描绘家具器物更是无一不精,全部制成画本,少说也要十几张!且并无临摹底本,只能根据其文意创作,还得保持画工精辟,完全复原其文中所描绘,可见难度之大,她这是有分身啊!

果然,懒人勤快起来简直不是人。

不过,她倒也真是胆子大,要知道,那本《梦春郎》里头明里暗里讽刺的都是当今陛下不仅好女色还有断袖之癖。

前个他还偷偷瞧过,薛定然的文辞自然精辟的没话说;妙就妙在,全文无一丝不雅,却把皇帝的嬴荡表现的淋漓尽致。

正想笑话笑话她,忽然瞧见小娃娃眼睛下面那浓重的青黛,就改了话头,问道:

“这次要走半年?又要去哪儿,南启国的七城九州你不都游遍了么”

“正所谓,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于吾而言两者结合方是喜不自胜;当然,是塞外了。西域三大邦国,三足鼎立。女真;哈密、吐鲁番,哪一个不需要半年时间。”

廉子沐看到姜归家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满是神采,一双眼睛好像会发光。

这表情,竟是像极了府中那老夫子上课的神态。

好不容易把笑意压了下去,忽然,就见小娃娃眼睛一转,一股熟悉的杀气。

廉子沐暗叫糟糕,果然,下一秒脚上就挨了一记打。

“要是怕了,趁着船还没开多远,你现在走还来的急。”

“别,小爷我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吗”廉子沐捂着刚刚被踩疼的脚,表情委屈。

其实,主要是怕回去又要挨自家老爹的打,哪回偷溜着跟她出门之后,不是禁闭,就是板子。

真是的,都一个晚上没睡了,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毒舌,早知道方才就应该好好笑话笑话她。

“那你就不怕你将军爹爹把你抓回去”

“这……这个”廉子沐不禁气结怎么每回都拿他爹爹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