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忆
“小雨～。”拥有少见天生栗发的青年奋力踮起脚尖让自己的手臂越过白色的围墙。
“小雨我在这里，哇啊，你真的来看我了。”无法掩饰心中的愉悦，青年的眼里满是笑意，几乎要蹬脚跃起般的兴奋着。那时，青年那双淡灰色的眼睛里正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
一开始，我是感到欣慰的，隔着厚实的玻璃，两人的双手隔空相触，我也在朝他微笑。
“你看上去真开心，阿凡。”
蹲在地上的安诺雨看着他白纸一般苍白而没有血色的皮肤，很是自然的说出了内心的感受。
“啊？当然啦！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们了，能不开心吗。小雨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现在的力气有多大~”
温顺的眉舒展开，阿凡原本柔和的目光霎时间变得狂热而暴虐，那股不知为何的兴奋现在清清楚楚的变成了一种，名为跃跃欲试的恐怖东西。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阿凡已经不再是阿凡了。
末世降临的第九个年头，隶属于罗宾岛的几座人类聚集地为没能获得黑门“恩惠”的普通人张开了怀抱。名为“半神创造计划”的初步成功让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看到了希望。
无数人们通过视频看到了所谓的半神的战斗实况。白色的人儿在满是普兰特的街道肆虐，蓝色的雨将主角衬托的如此华丽，而没有异能的人们也将半神们称为人类真正的希望之光。
一波又一波宣传铺天盖地的袭来。据说，通过注射疫苗，普通人类也能够获得无穷的力量和精力。尽管成功率只有3%，但在罗宾岛的承诺以及越来越多的屠杀视频传出后，成批的人类开始为了这缥缈的生机加入罗宾岛的聚集地。
然而，令人感到怪异的罗宾岛禁止异能者注射这种疫苗。
罗宾岛本质是由军阀所掌控的。在当时，纪律严明的罗宾岛在宣扬着疫苗对于普通人类的积极意义的同时，却又不惜射杀珍贵的异能者，示意这他们“全面禁止异能者注射“的决意。
论谁都看得出来疫苗有问题。
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黄色喇叭无时无刻在播放着赞颂疫苗的口号。配合着激情的背景音乐，那刺耳的噪音从一条街传到另一条街，数个纯正的广播音重叠在一起，轰炸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小雨。”阿凡盛起一个小碟，双眼轻闭，笑得温柔：“来，小雨。尝尝我煲的大骨头汤。”
“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吧，都怪我太忙了，上面安排了好多任务给我……现在想想还是我们大家在外面抱团取暖那段日子过的自在啊。基地高层的官场客套太烦人了……”
我握着手里的筷子，看着餐桌边笑着打趣“半神大佬”的伙伴们，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欢笑声逐渐远去，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勒紧了我的心脏。我静静的坐着，将自己置身于纯白的世界中，不再思考。
“小雨？”
肩上传来了的冰凉触感，安诺雨重新睁开了眼睛。
裹着一层又一层破外套的阿凡坐在火堆前看着她，黑色的眼仁，棕色的皮肤，少见的栗色头发，这是一年前她们相遇不久的时候。
左右望了望四周，伙伴们都睡了。对了，今天是她跟阿凡守夜。
“怎么了？突然发愣，啊，原来我们的小队长也会有发愣的时候啊。”
队里掌厨的阿凡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安诺雨依稀记得，他做的土豆汤非常的好喝。在她的记忆中，阿凡体格柔弱但性格坚强，一直作为队里大哥哥的角色疏导队员们的各种烦恼。
敌人动作迅速，异能者就必须比它们更迅速；敌人生性凶猛，异能者就必须比它们更凶猛。与普兰特的战斗一直在消磨伙伴们的理智，但阿凡的存在成为了我们的慰藉。
“我刚刚说到那里了？……对了，小火慢炖可以让汤更吃味，我觉得人也是一样的，不用那么热烈，一点一点相互了解下去，对方总会意识到的。”
看吧，他果然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也许吧，但我个人觉得直接说自己的想法更好一些，最好是像命令一样简单直接的那种。”安诺雨记得她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毕竟现在情况特殊，没有时间拐弯抹角的讲话。”
阿凡轻轻的皱了下眉毛，勾起苦笑的嘴角微微动了两下，终于开口，却是只是尝了口热汤：“嗯，不错~。”
夜晚的星空闪烁着亿万年前的光，远处柔软的白色的云彩引来了朝阳。背起行李的阿凡习惯性的走到了我的身后，那熟悉的温柔笑容曾经给了我无限的勇气。
曾经……。
“阿凡！住手，住手啊！——”
明亮的蓝里混入了一抹同样鲜艳的红。高举的利爪将目标撕成碎块，血肉勾在指缝里，散发着让人作呕的铁锈味。陷入癫狂的阿凡——那个失控的半神沐浴着蓝色的雨，最终还是越过了那条道德底线。
“啊啊啊！我的孩子！”妇女颤抖变形的尖叫声吸引了半神的注意，我猛地冲了过去，在半神的手落下之前将她护在了身下。
“小雨？你怎么在这儿。”
雪白的发丝下，半神灰色的眼睛不解的望着我。巨大的手爪渐渐缩回人手大小，敌人蓝色的血液落在他纯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异常的圣洁，却依旧没有那片红色刺眼。
“阿凡……这是小孩子啊，是人啊……”
被怪物的血液染蓝的小男孩，怀揣着向往走向半神，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笑容，用澄澈的眼神与半神灰色的眼瞳对视着。
蓝色的小人，小小蓝蓝，就跟那敌人的幼崽差不多大。
“啊啊啊……”不断将地上的断肢拦入怀中的女人无措的呻吟着，她扭曲的面孔逐渐平静下来，自己从未见过的光芒在她眼底流转。不同于孩童，不同于半神，不同于任何人，那是一种异常且独特的情绪——憎恨。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对了，小火慢炖可以让汤更入味，我觉得人也是一样的。”
记忆中的话语再一次从阿凡的嘴里冒出，不同于上一次，阿凡的脸上此时洋溢着灿烂而巨大的扭曲笑容：“真是怀念啊，那时候我们明明做什么都形影不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就开始躲着我了呢，小雨？”
脸颊不受控制的鼓动着，半神试图摆出一个小一点的笑容。它极力模仿曾经的感觉，最终却只能展现出一个怪异的扁脸。
“阿凡……。”泪水从脸庞划过，我闭上眼睛，不再看向它模糊的身影。
“小雨？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滴着鲜血的指间摇晃不定，它的手掌突然顿在半空。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半神彻底没有了表情。
战争横扫过后的战场只留下了贫民窟的残骸，远处记录下全过程的航拍摄像机悄悄地飞回城内。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伴随着乌云的散去，在缓缓落下的圣光之中彻底被神明所原谅。
于是阿凡只能这样看着我，目光平静，毫无感情。
“小雨，你早就知道了。”
肯定句。
半神仰头看向天空，半月自乌云散去的地方洒下光辉。
“我早该知道的，打了那东西以后肯定会有别的什么副作用。”半神的语气中满是自嘲：“暴食，无欲，精力旺盛。现在看来这不就是在描述那些怪物吗。”
“你说什么……？”我逐渐感到头皮发麻。
“小雨......你怎么还没意识到啊，我都这么提示了。”半神低头苦笑着，像极了阿凡。它抬眼看向我，目光却伸向远方：“真是迟钝，明明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意识不到我喜欢你？”
阿凡的话像是一颗炸弹，在我的心中轰鸣。而面前那双灰色的眼睛温柔的笑着，虔诚至极。
“小雨，你知道的，我已经死了。所以，拜托了，现在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了。”——在我变成那些怪物之前，杀了我吧。
自面前爆发而出的气浪，将一切归为纯白，我的大脑在恢复运转之前彻底断开，但阿凡的话语所击起的波浪却永远的在我心中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