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暮
“路冬夏,你的良心呢?”
“刚刚不是被你骗去了吗?”
11.
冬夏抱着手机等了好几天都没见有人打电话过来喊她送外卖。
准确地说是连个电话都没有,这么看来自己的社交面可真窄。正这么想着,全世界唯一一个会在闲着的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人就来了,陈时肆。
冬夏盯着手机上的号码:“回国了?”
“怎么样?”陈时肆接起来就问,还挺关心她的。
只不过冬夏显然兴致不高,她把那天的事情给讲了一遍,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哪是神经有问题,你是精神有问题。”
陈时肆随即又嘲笑了她那一身行头:“你是去谈生意的还是搞传销的?你身上那衣服是你爸爸秘书的吧。”
路冬夏似乎能想到他仰着头恨不得把智齿露出来的笑容。
“哎,陈时肆,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好了好了。”陈时肆那边笑完了,有些喘不上气,“出来吧,我在你家门口。”
“你回来了?”冬夏光着脚跑到阳台上,果然看见楼下停着一辆骚包的迈巴赫,陈时肆就站在旁边,冬季的暖阳落在他的头发上,竟然也有了一种柔软的感觉。
“嗯。”他眨了眨眼,朝她招手,“不是没精神吗,带你出去神经神经。”
“神经病。”冬夏挂了电话,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回头又觉得,明明才两个星期不见,陈时肆怎么好像忽然变沧桑了许多。
疾驰的车上。
冬夏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没事吧?”那些陈时肆从来不跟她提的,关于他妈妈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点的,“陈阿姨她……”
“怎么,觉得我在无事献殷勤吗?”陈时肆好像没听见后面半句话似的,不甚在意地说,“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我?”
“就是觉得你仿佛受到了帝国主义无尽的摧残。”冬夏又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想说就不说了,于是又开始浪言浪语,“跟快‘精尽人亡’似的。”
陈时肆盯了她半天,说:“路路,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欠呢?”
还不是俗话说得好,疯子一起疯,跛子一起跛。冬夏觉得陈时肆在旁边的时候,自己说起话来简直毁天灭地。
一路风驰电掣,可是车子走到一宫路这一块就开始水泄不通了。冬夏闲得无聊,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建筑,都是很普遍很日式的小楼,傍晚的街道有些异样的冷清,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
据说,这条路以前也是挺普通一地方,因为离春潮路比较近,借着它的光连带发展,这几年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歌舞伎町一番街。
不管是春潮路、一宫路,还是陈时肆,这世界上的大多数变化都是来得猝不及防又毫无章法的。或许在时间的节点上,有一个小小的齿轮,它慢慢转动,就悄悄改变了所有。
冬夏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对于陈时肆来说,那个齿轮究竟是什么。
车子停在一家酒吧前,别具一格的木房子,精致的装修和古老的本质互相冲撞,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就有点过分的做作了。
冬夏看着门口木匾上的几个字:“四方有羡?”
“就是这里了。”陈时肆说。
冬夏偏着脑袋看了他半天,说:“陈十四,我未成年,你别糟蹋我。”
“?”什么叫糟蹋?陈时肆下车,“我不糟蹋你,践踏或者蹂躏都是比较绅士的做法,你选一个吧。”
“那你等死吧。”
冬夏“啪”的一声关上车门,丝毫不在意这车是不是他新买的。
倒是陈时肆有一种心口被车门夹住的感觉,他搓牙:“行的,你特别行。”
冬夏拍了拍手,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陈时肆,你不会又是来相亲的吧……”
陈时肆摊手,不置可否。
怎么就被他沧桑的表情给骗到了呢,路冬夏追悔莫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除了他稍微中意点的,只要是他不喜欢的,路冬夏一般是头号挡箭牌。要么扮演他可爱漂亮的情人,要么是蛮横任性的妹妹,总之,戏路很广。
路冬夏认命:“行吧,要不这次我当你爸爸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不行就不行。”
陈时肆一把推开她的头:“进来,别说话。”
很烦,路冬夏整理了下一身行头,昂起头故作姿态,既然陈时肆这么不客气,这一次就打个折吧,她决定演他姑姑。
毕竟才晚上六点不到,酒吧里还是很冷清的景象。冬夏进来只看见吧台上坐着的一两个人,然后就是玩弄技巧的酒保小哥哥。
一套深水炸弹,“嘭”的一声,冬夏在心里暗暗叫好,却没注意陈时肆那边,一个分神居然被一把按到了吧台上:“干……”
“闭嘴。”陈时肆一手按着她,一手靠在台子上,朝着酒保笑,“来杯果汁,谢谢。”又靠近路冬夏耳边,“别说话。”
末了,他又补充:“求你了。”
冬夏这才觉得受用,眼睛转悠悠的,视线落在一个点,透过酒架上擦得锃亮的高脚杯,她才看见身后角落里坐着的女人,盘起的头发,露出精致的侧脸弧线,浅咖色的大衣在酒吧独特的灯光下泛着一种格外柔和的光。不管是衣着还是品位,这个女人跟上次那个树袋熊完全是不一样的类型。
但是这个看起来……冬夏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这个怎么就觉得,能当陈时肆妈妈了呢?
冬夏有点受惊:“陈时肆……你心智还健全吧。”
“挺好的,”陈时肆要了杯黑啤,“别想了,是我爸情妇。”
冬夏一口橙汁差点喷出来,说:“陈叔叔?”
“不然是你?”陈时肆翻了个白眼过去,“真把你当我爸了?”
“那你来干什么,你不会是想……”从你爸那儿把她抢过来吧!冬夏没说出来,陈时肆却看懂了:“路路,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看什么?泰国伦理剧吗?”
“没有。”路冬夏整理了一下表情,好歹也不小了,要拥有处变不惊的态度,她抿了抿手里的橙汁,觉得不够味,顺手把陈时肆的杯子给摸了过来,“说吧。”
陈时肆似乎真的陷入了某种感情漩涡中,也没注意路冬夏,低着头缓声说:“说什么,我爸妈还没离婚他们就在一起了,现在两人合理合法,挺好的啊。”
……
“那你来干什么?”冬夏觉得这种黑漆漆的液体真的是辣喉咙,缓了缓说,“给她下马威?”
“反了。”陈时肆说,“是她约的我,估计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冬夏偷偷又看了那女人一眼,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坏人,可是再看两眼,又觉得电视里面这种举止优雅恬静从容的女人其实都有一肚子蛇蝎心肠。
太复杂了,真的是太复杂了。冬夏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她拍了拍陈时肆的肩:“陈时肆,虽然世道变得快,但是我俩小时候也做过春朝路小霸王的,谢谢你带我过来,你要是不打女人就让我来,我给她开瓢。”
“……”陈时肆看了路冬夏半天,“你是不是喝橙汁喝醉了?”
“哪能呢!”
12.
方羡是开车去接的穆迟深,今天是穆迟深妈妈的生日,也是他爸把那女人带回家的日子。穆迟深一个人在墓园待了一天,医院那边也是请了好几天假没去上班。
穆迟深坐在后面,一言不发,整个人萦绕着一种淡淡的肃穆味儿。方羡叹了口气,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穆迟深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容易沉在一件事里出不来。不管是他妈妈还是穆双溪。
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把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也从来不让人看见他心里压着的那些痛苦,就像明明背着一座山,还要故作轻松。方羡觉得穆迟深就像是移山的愚公,一整座一整座地搬,却全压在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就是单纯的又傻又固执,跟啥引申义无关。
方羡说:“去我那儿?”
穆迟深没应,他又接着说:“藏了好几年的酒,算得上我全部家当了,一直想着我结婚了再给挖出来的,现在算是我这个舅舅逗外甥开心了。”
“方羡。”穆迟深忽然开口。
方羡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穆迟深会搭理自己,于是立马端正了视线从后视镜里看他,像是老旧社会的司机看着自家主子,恨不得要说上两个字——您说。
如愿以偿,穆迟深说:“你窖子里藏的那几瓶酒,我上次去给拿了,忘了跟你说。”
“?”
敢情他家酒吧早就空了,镇店之宝都被人给搬了,还整天打着珍藏百年亚洲大陆仅此一家的虚假广告?
方羡点头,咬牙笑:“还行吧?”
“没差。”
算了,就这么一个外甥。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渐渐回暖的原因,最近四方有羡的生意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就连来的客人感觉都比以前阔绰了。
他们回来时,恰好是酒吧正热闹的时候,舞池已经是群魔乱舞的状态了。方羡正想着给穆迟深带到包厢去,可这小子却比自己还要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大厅。
其实别看穆迟深一脸十八禁忌、万事无动于衷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比谁都要擅于寻求刺激。
不过,方羡看穆迟深停下步子的时候,就知道好玩了。
他顺着穆迟深的目光看过去,吧台上坐着一个小姑娘,不知道是闷的还是喝的,双颊绯红,笑嘻嘻的样子和整间酒吧的气氛格格不入。旁边还围着几个很明显心思不轨的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总之就跟骗未成年似的。
方羡问:“你朋友?”
穆迟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随即朝那边走去。方羡觉得,在这种音乐和人声大到空气里每个因子都在颤抖的时候,穆迟深的每一步都走得特别稳,他就是冲着她去的。
不对,那小姑娘……方羡似乎想起什么来,眉心的“川”字渐渐散开,行吧,很久没有跟自己外甥好好玩玩了。
冬夏正看酒保小哥哥给她表演一套红树银花呢,线香花火般的荧光在透明的玻璃杯里炸开,她还没来得及鼓掌,就看见一杯牛奶被推到了自己面前,刚刚还围着自己的几个大兄弟表情僵了两下,忽然就散了。
她还以为陈时肆已经聊完回来了,可回过头就愣住了。
穆迟深?
冬夏看了一眼手里的酒杯,不知道怎么有一种真真切切被捉奸在床的感觉,于是举着杯子的手又老老实实地放下去,说:“穆医生……”
“我叫穆迟深。”
酒吧音乐忽然舒缓下来,冬夏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穆迟深,迟日忽觉夏已深的穆迟深。她早就打听过八百遍了,也在心里默念了九百九十九遍,到最后终于等到他亲自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冬夏笑:“我叫路冬夏,因为我是春天生的。”
……
穆迟深没说话,在她旁边坐下来,顺手拿了她刚刚放下的酒杯。
“那是我的……”冬夏总觉得穆迟深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急需借酒消愁的样子,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喝了她求了好久才求来的一杯酒,不过也只能妥协,小声嘀咕:“算了吧,既然喝了我的酒,就得跟我做朋友。”这么一说出口居然觉得还挺押韵的。
于是,她又喊了酒保:“我要一杯……”她想了半天,从脑袋里想出仅剩有关鸡尾酒的词汇,“甜蜜爱情。”
什么甜蜜爱情,酒保小哥哥正苦恼着,这边老板就过来了,方羡嘴角意味不明地笑着:“那两位客人的酒我来。”
冬夏从这个角度其实能看见方羡那边的,可是现在哪有心思去管别的,穆迟深看着她:“路冬夏,为什么哪儿都有你?”
冬夏被这一声正儿八经叫自己名字的声音迷得七荤八素的,手撑着台子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因为,哪儿都有你啊。”
没毛病,明明每次都是她先来的,然后他才出现的。不过好歹是酒吧,冬夏觉得自己刚刚说什么他可能没听见,于是借着背景音乐更加嚣张地喊了一句:“因为喜欢你啊!”
“……”
“……”
冬夏觉得他应该听不见,可是很明显穆迟深听见了,嘴角笑起来,祸害遗千年。然后,他把牛奶递过来,说:“喝了就回去吧,这里以后别来了。”
冬夏想着反正也被他听见自己胡言乱语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我醉得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我可以帮你叫出租车。”
“你不亲自送我吗?”冬夏又补充了一句,“我要是又被骗了怎么办?”
“我就不会骗你?”
“你无所谓啊,心都给你好了,你尽管糟蹋。”
“……”
挺好的,行的。路冬夏这辈子最擅长一本正经地死缠烂打。恰好酒保这会儿把她要的什么“甜蜜爱情”给送来了,她接过来递给穆迟深:“我请你。”
穆迟深的目光从她手里的酒杯移到她的眼睛,然后接了过来。
冬夏手心都出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穆迟深看了一眼自己就给看紧张了。她撑着头在一边看他,说:“穆迟深,医生不是不能喝酒吗?我抓住你把柄了。”
她又说:“算了,你喝吧,回头你醉了我就送你回去,我可以帮你叫出租车。”
可是,穆迟深喉结微动,冬夏似乎能想到那冰冷的液体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今天看起来,真的是很不一样,仿佛身体里有一个磁场,之前都是安安静静不作为,而今天像是忽然接入了电极。
冬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只觉得这样的侧影让她觉得心疼。好看的人应该都像陈时肆那样花里胡哨的,而不是独自一人去诠释“借酒消愁”这个词。
旁边的男人似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小美女,人家一人饮酒醉,你就跟我喝一杯吧。”
冬夏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又看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当她傻啊谁递过来的都敢接。好歹这么多年就算出身名门也曾混迹于市井,该有的常识和防备心还是有的,更何况还经历上一次差点被强行拐卖的事。
所以,就算这人刚刚说的一句特别押韵的话还挺合她心意的,也骗不了她。
冬夏笑,刚准备侮辱一番,忽然想起什么来,人在强有力的磁场下总是会产生一点出格的想法的,她眼睛一转,继续笑:“谢谢你啊。”说着就要接过来,一、二、三……果然,手上一凉,穆迟深夺过了她手上的杯子,随手泼在地上,看着那男人,说:“这一杯算我请你。”
“你!”男人想闹事,但是看着穆迟深阴郁的眼神又有点了,一甩手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
“哎,别走啊!”路冬夏抿着嘴偷笑,心里得意得不行,这不是还挺关心我的嘛,装什么呀!这么想着心里觉得甜滋滋的,她转过身却故意瞪着穆迟深,“你喝了我的酒,又不跟我做朋友,还妨碍我交朋友!”
穆迟深觉得头有点疼了,说:“路冬夏,我送你回去吧。”
“行吧。”我送你,这几个字多么好听。路冬夏兴致勃勃地站起来,觉得自己可真好说话,又温柔又体贴。所以这会儿压根没注意到什么,只觉得眼角瞥见一道艳丽的身影以及闻到一股熏人的香味,然后就是转瞬之间的事。
穆迟深温热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微微用力,侧身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尽管护住了一大半,可是冰凉的液体还是溅到了冬夏脸上。
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丝丝甜味混着酒精味钻入鼻翼,就是酒而已,冬夏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电视剧看多了,还以为是谁给她泼硫酸呢。
她红着脸退开点,抬眼看着穆迟深紧皱的眉头,还有他衣服上大片的酒渍,花了一会儿镇定自己的心跳,最后只得转移注意力,气势汹汹地朝着对面行走的“香水瓶”,问:“你为什么泼我?”
“哼!”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想泼就泼了。”
想泼就泼,行吧,挺有道理的。路冬夏想发脾气来着,对面“香水瓶”却先行一步,举着手就要抽过来。她压根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呢,扬起手反手对抽过去。
这一下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自己脸上,而“啪”的一声震颤的尾音还是在空气中凝固了。
穆迟深抓着那人的手,低沉的声音格外清晰,问路冬夏:“没事?”
没……没,路冬夏摇头,讲真她确实有点蒙了,不过真的没事,有事的是对面的“香水瓶”,人家一掌没有下来,她一掌却是真真打人家脸上了。
完了,她脸上的粉贵不贵啊,冬夏觉得自己要被吓哭了,眨着眨着眼睛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你!你真打我?”“香水瓶”显然觉得更不可思议,而且自己是被打的哎,她为什么有脸哭?
这一点穆迟深也很困惑,他松开手,温柔而又儒雅地道歉:“对不起,不知道她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不过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过来又泼又打确实不是我能容忍你对她做的事情。”
“我……我……”“香水瓶”瞬间失去了刚刚的气势,眼神一瞬间仓皇起来,她……她能怎么办啊,她也是受人之托,来演个戏啊!可是跟剧本说的不一样啊。
吧台后面的小酒保问老板方羡:“老板,那不是……不是……隔壁酒吧的老板娘吗?”
方羡扶额:“是的吧……”
“那她在我们这里挨打了……”
“是的。”
方羡本来只是请人家过来演个戏而已,假装闹一下,哪里知道穆迟深那边的小姑娘看起来又弱又小,下起手来却毫不含糊。
看来穆迟深今天又得完了,方羡擦着手里的玻璃杯,耸肩:“随他们吧,毕竟是缘分。”
13.
冬夏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四方有羡门口围了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举着狼牙棒,渐渐朝她聚拢过来。
冬夏真要哭了,她哪里知道刚刚那位“香水瓶”还是人家酒吧的老板娘,现在人家老板找上门来,她也没法解释啊。
冬夏扯着穆迟深的袖子,小声说:“穆迟深,是不是你泡了别人老板娘,现在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吧,跟我没关系吧。我刚刚还莫名其妙挨了一杯酒呢……”
穆迟深眯着眼睛看她,好心提醒:“打人的是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拦着人家。”
“路冬夏,你的良心呢?”
“刚刚不是被你骗去了吗?”
“谁在我的地方打我的人,当我瞎的吗?!”两人的对话还没进行完就出现一声低吼,冬夏被吓得一愣,看着穆迟深眼泪唰地就流出来了。
……
怪不得人家说女孩子都是水做的,现在看来也没错,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姑娘?穆迟深叹了口气,头有点昏昏沉沉的,说:“路冬夏,你跑吧。”
“嗯?”
“路路!”酒吧一瞬间混乱得如同一锅粥,冬夏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陈时肆的声音,忽然有点乐观了,毕竟多个人好歹也多点底气,至少待会儿挨打的时候可以撑久一点,最起码可以撑到警察来吧。
冬夏擦了把眼泪,还没睁眼就发现自己被人拉着跑了。
“陈时肆!”
冬夏一路被拖着挤出人群,又一路被拉着狂奔,陈时肆在她前面带着她跑的样子,宛如身后就是世界末日,有一种接近极限的感觉。
怎么跟想的不一样!
“不行了,不行了,陈时肆,我跑不动了。”冬夏恨不得跪在地上了。
陈时肆才终于停下来,喘了会儿气,声音却很平静,问:“路路,你干什么了?”
路冬夏说不上话来,只能撑着膝盖摆手:“没……”
“没干什么那么大一群人围着你,你在玩猴耍吗?”
陈时肆和那个女人谈得并不怎么愉快,很多次想把眼前的酒水泼到对面女人虚伪的面具上时,眼角总能瞥见路冬夏的背影。
又傻又闹腾,想想就觉得心情还不错,不自觉地就把不愉快给压了下去。
可是再看过去的时候,路冬夏就没影了,他心里一慌,路路?
陈时肆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路冬夏在人群里抹眼泪,于是想都没想把她一把拉了出来。
刚刚那个女人都没让他觉得烦,这会儿自己却让自己烦了,要不是自己疏忽,怎么会没注意发生了什么,让路路一个人被吓哭。
陈时肆觉得自己真的挺差劲的。
路冬夏却早就喘完了,说:“我以为你来是给我出气的,可是你居然是带着我喘气的!你什么意思啊?”
“路路,你看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有点身手的,我俩再怎么也打不过十八罗汉啊。”
那他呢?冬夏心里一沉,她跑了,那穆迟深呢?
冬夏想着就要往回走,却又被陈时肆抓住:“你去哪儿?”
“你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人,就是跟我站在一起的。”
陈时肆想了想,那么多人,围着她的都跟她站在一起,他哪能注意。
冬夏却急了:“不行的,我得回去找他,不然他就被打死了!”
“谁?”
“穆迟深!”
穆迟深又是谁?陈时肆想了想,不对,穆迟深到底是谁?
冬夏跑回去的时候已经散场了,地上寥寥几片叶子,有一种知交半零落的凄凉味儿。
四方有羡也已经关门了,只剩一盏昏黄的灯和酒保收拾着残局的背影。
冬夏跑过去拍门,力气完全不像个姑娘。
陈时肆拦住她:“谁大半夜敲人家不做生意的门。”
冬夏回头瞪他:“要是出了事你必须得背锅。”
陈时肆投降,刚好门也开了,酒保站在门口,说:“小姐,不好意思啊,这里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
冬夏抓住他:“不是,就是刚刚在你们家门口闹事的人呢?”
“闹完了。”
当然知道闹完了,可是,人呢?
“路……冬夏?”
路冬夏听见有人叫她,还是酒吧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她看进去,是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人模狗样的,正长腿阔步地往这边走来。
怎么,最近是要开光了还是什么,总是有这种不认识的帅哥认识自己。
陈时肆环着手靠在一边,眼睛都懒得抬,问:“穆迟深?”
“你好,我叫方羡,这家酒吧的老板。”方羡走过来,又客气又温柔,看着路冬夏说,“你找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位小……先生吧。”
冬夏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的迟钝,急忙点头:“是的,他在哪里啊,他有没有事啊!”
当然没事,方羡心里想,本来还想着这事最后还得自己出面,可是不知道那小子说了什么,等他过去的时候,隔壁酒吧老板已经带着老板娘走了。
只剩下穆迟深揉着额角,一副醉到不行的样子。
也是,方羡都下那么重的手,度数放倒一头牛都没问题的,可是他没想到路冬夏那个小姑娘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他花多大力气制造的机会啊,她就这么跑了?
反正最后也闹得难收场,方羡索性就免了今天酒水费关门了。
至于穆迟深,方羡皱了皱眉,说:“那位先生伤得不轻,但是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福利机构,就把他扔停车场了。”
“扔……停车场?”冬夏急了,“你们怎么这样子啊?有本事你扔到垃圾堆啊!”说完掉头就跑,陈时肆在后面叫都叫不应。
方羡就不明白了,这是怪他没有把人扔到垃圾堆,还是气他把人给扔了?他觉得好笑,这才发现有人还没走。
“不跟上去?”方羡问。
陈时肆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久,才说:“你和那个叫穆迟深的是什么关系?”
方羡心里一顿,看出来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
陈时肆说:“我们路路傻,你也就骗骗她,不过……”他眼睛环视了一圈,又接着说,“也就这么一次。下一次我就把这儿给拆了。”
方羡觉得好笑,这群人怎么都这么好玩儿呢。
本来走了两步的陈时肆又忽然停下来,他回过头说:“你别不信,我们路路家真是拆迁大队的。”
冬夏果然在停车场找到穆迟深了,他坐在地上,靠着一辆黑色车,似乎是晕了过去。
“穆迟深!”冬夏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身上没有伤啊,那到底伤哪儿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只是喝醉了?”陈时肆的声音在后面悠悠响起来。
冬夏回头瞪他:“那你还不过来帮我!”
陈时肆无奈,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有点眼熟:“这就是穆迟深?”不知道怎么觉得心里有点慌了,这种慌乱,来源于发自心底的一种恐惧,他即将失去路冬夏的恐惧。
陈时肆觉得莫名其妙。
冬夏没理他,正在拼命地把人扶起来。
陈时肆叹气,定了定神,走过去帮她扶起穆迟深,往车里走去。
冬夏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跟在陈时肆后面,问:“陈时肆,我们去哪儿?”
“能去哪儿,不准扔在路边,还不让扔到酒店?”
“不用去医院吗?”
“路路,你相信我,这真的只是喝醉了而已。”
可是站在酒店大堂的时候,陈时肆就觉得很头大了,自己身上手机钱包什么的都不见了,大概是在酒吧太混乱被摸走了。而路冬夏,陈时肆看了她一眼,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从来不超过一百块钱的。”
关键是她还没带手机出门,陈时肆有点愁,问:“怎么办?”
“回家呗。”冬夏毫不介意,“反正我爸也不在家,就去我家住一晚呗。”
14.
穆迟深觉得自从遇到了路冬夏之后人生就有点乱了,至少在过去的二十七年中,他从来没有醒在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就这么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坐起来,头有点痛,还没想起来发生了什么,路冬夏就进来了。
“你醒啦。”
路冬夏在门口探头探脑,穆迟深有点疑惑地看着她,光一个眼神都足够让她兴致勃勃解释好久了:“你昨天被人打了,扔在了路边,然后我把你捡回来了。”
捡?
“对啊,是不是很浪漫,很有电视剧的发展方向。”冬夏一本正经,“这里是我家,你现在在我家。”
这里当然不是她家,后来陈时肆虽然妥协了,但条件是把穆迟深带到他们家,说好歹是男女有别。
冬夏觉得陈时肆思想怎么还那么迂腐,不过也只能这样答应了。
她看着穆迟深紧皱的眉头,说:“不过你放心,我暂时还没有对你做什么。”
“……”穆迟深掀了被子,整理着衣服,忽然想起什么来,看着路冬夏,“路冬夏。”
“嗯?”路冬夏忽然之间变得很僵硬。
“我记得你昨天晚上跑了。”穆迟深说得不缓不慢的,却让冬夏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也不知道是他刚睡醒的嗓音太好听还是整理袖子的样子太迷人。
冬夏解释:“是你让我跑的。”
的确有这么回事,可是后来呢?穆迟深说:“我只是喝了点酒,不是失忆。”
好吧。冬夏坦白:“我是被人拉走的,不是我要跑的,后来回来时,酒吧老板就说把你扔到了停车场。”
“我真的是去停车场把你捡回来的。”
酒吧老板,很好。穆迟深眼神沉了一下,问:“我的手机呢?”
“这里。”冬夏特别狗腿地跑到旁边衣架上连着外套一起取给他。
穆迟深接过来,也没说什么。
冬夏就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侧影,冬日清晨特有的阳光洒进来,照得他整个人暖融融的,要命,真好看。
“你不走?”穆迟深忽然开口,吓了冬夏一跳。
她笑:“噢,那我在外面等你吃早餐。”
穆迟深给方羡打电话的时候那边才刚起来,穆迟深喊:“方羡。”
这两个字却让对方毛骨悚然,方羡清了清嗓子,装无辜,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穆迟深停了一下,说:“你过来接一下我。”
这下方羡是真怕了,谁不知道穆迟深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是最令人恐惧的,这么看他八成已经知道自己的小动作了,这下完了。方羡心里想,总觉得穆迟深又得阴自己一次。
这下可能得开飞机去接他了。
穆迟深下来的时候冬夏正咬着勺子,她给陈时肆发消息警告他不准出来。毕竟她可不想让穆迟深觉得她身边有一个很烦的人,沆瀣一气,那样穆迟深会对她印象不好的。
尽管自己想一下就能发现,她真没给穆迟深留下过好印象,又傻又蠢又爱哭,还打女人,还贪生怕死,完了。
冬夏说:“吃早餐吧。”末了又补充,“我做的。”
嗯,切好的吐司摆了个盘,现成的牛奶倒进了杯子里,可以的。
穆迟深走下来,说:“不用了,谢谢。”
怎么能不吃早餐呢!冬夏站起来,本来想拍桌子质问的,后来居然成了闷在嗓子眼的嘀咕:“你为什么老拒绝我?”
穆迟深愣了一下,说:“路冬夏,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不过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不太熟。”
“嗯?”
“之前是因为我帮了你,昨天晚上你虽然跑得快,但是没让我睡在停车场也算是还了我一次。”穆迟深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不过,还是谢谢你。”
“……”冬夏忽然觉得很难过,可是没问题啊,穆迟深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问题。本来就不熟。
不过这不是问题啊!
陈时肆被闷在房间里很久,给路冬夏发消息她又不回,后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急急忙忙冲出来才看见路冬夏抱着枕头缩在阳台上。
睡着了?陈时肆准备喊一声的,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路冬夏整个身子蜷在一起,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看起来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
车子的引擎声响起来,陈时肆只看见了穆迟深上了车的背影,车子扬长而去,却忽然记起来他是谁了。
穆迟深,原来是他啊。怪不得,还想着那家医院真不得了,连保安都能秒杀他。
陈时肆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说:“路路,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为什么找他吗?”
“记得啊。”路冬夏果然是没睡着的,睁着眼睛一眨一眨的,“为了部落,为了我爸的富强繁荣。”
“那现在呢?”
“什么?”路冬夏抱着枕头坐起来。
陈时肆不知道在看哪里,问:“路路,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路冬夏觉得耳朵有些烫,可是没毛病,喜欢就是喜欢。
陈时肆沉默了一会儿,说:“路路啊,我明白的,成年男女之间看到好看的合自己眼缘的动心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是啊,你动心了?”冬夏真搞不明白陈时肆装什么哲学家,斜着眼睛看他。
陈时肆回看:“偶尔吧。”
很奇怪,明明习以为常,可有时候莫名其妙,心就这么忽然跳了起来。陈时肆说:“路路,我还没见过你谈恋爱的样子。”
路冬夏笑,露着牙齿:“嘿嘿,马上就要见到了。”她忽然站起来,斗志昂扬,不熟没关系啊,追一追就熟了嘛。
日久天长,还怕生米煮不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