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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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能与我共度余生是你的荣幸

手术室的灯光白得诡异。

麻醉失效,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手术台上用力挣扎,因为极度的痛苦,她额头上暴起青色的血管,手术帽在汗水的氤氲下呈现出沉重的暗色。

“进行复位抢救!”

可向晚晚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操作,只是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产妇慢慢停止挣扎,身边的仪器发出无力的鸣笛。

“庸医!”

“杀人凶手!”

“一尸两命,你真是狠毒……”

……

家属的哀啼声、斥责声,夹杂着激烈的争吵声争相传入向晚晚的耳朵,几乎是一瞬间,一拥而入的人群将她团团围住。

向晚晚用力捂住耳朵,在一群人的逼迫之下靠着墙壁蹲下身来,不停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的男子三两步跨过来,他眼底一片通红,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伸手拎起向晚晚的衣领阴狠狠地朝她说:“是你害死了她!”

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绝望刺得向晚晚心头一冷:“你该去给她陪葬。”

他的身影慢慢淡去,人群却迅速向她靠拢,有人伸手撕扯她的头发,接着无数拳头朝她挥过来。

“救命!”

“晚晚,你没事吧?”

谢宜被向晚晚突然发出的尖叫吓了一大跳,伸手揉她头发的动作也瞬间僵住。

趴在桌子上的向晚晚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了谢宜一眼,直起身来无意识地背诵着概念:“补充血容量是指在中心静脉压检测下,通过输液或……”

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雨后的阳光下投出明晃晃的细碎光芒。

“你都背了一整个晚上了,”刚刚结束晨跑的谢宜满头大汗,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向晚晚一眼,然后将早餐丢在向晚晚面前,“快醒醒吃早餐吧,书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向晚晚看着半面卷子的红色,无比崩溃地抓了抓脑袋,哭丧着脸。

好半天之后,她忽然伸手,桌上厚厚的教材就这么落在自己的脑袋上:“谢宜啊,我这样以后全是医疗事故,一不小心得背上几十上百条性命。”

“所以你为什么不干脆改行做屠夫呢?”谢宜将手里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然后靠在椅子上整个身体向后倾,极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快吃吧,吃完了好有精神听你们谢大记者带来的独家新闻。”

向晚晚没有兴趣听什么八卦头条,无力地趴回桌子上用一堆书将自己埋住,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医学名词与……人命。

“咳咳……”谢宜完全不顾及听众的状态兀自开口。

“据国际知名记者谢宜本尊报道,本市龙头企业沈氏集团突发变故,现已陷入家族内斗与外敌夹击的惨状面临破产,而这有可能直接导致——”

她停顿半秒钟,看了看向晚晚的表情,而后者似乎并没怎么用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中。

谢宜挑了挑眉,加重了语气。

“这将导致……A大男神沈南风变身落魄贵族沿街乞讨。”

“与此同时,沈老爷子在世时曾给沈南风定下娃娃亲一事被提起,或是为了避免沈南风沿街乞讨郁郁而终等一系列惨剧的酿成,沈家已经决定履行婚约,此条消息于今晨由谢大记者独家播报,感谢收听。”

谢宜扯着嗓子全部说完,咂咂嘴巴,端起杯子大口喝水。

“我现在根本都没有心思去关注什么破产啊婚约啊,而且你这个业余水平的小记者说的话靠不靠谱啊,新闻是从昨晚偶像剧里看来的吧。”

向晚晚抬头看了谢宜一眼,拿着毛巾转身进了洗手间。

“而且啊,我跟着沈南风十七年了,除了睡觉以外,几乎都跟他黏在一起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娃娃亲。”

她从门缝中透出小小的一颗脑袋,满嘴都是刷牙的泡沫,以至于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这都什么年代了,谢宜你能不能找个不那么low的偶像剧来编新闻。”

“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水准,我的新闻都是辛辛苦苦蹲点挖来的,人证沈南风,物证易清行……”谢宜气得嘴角抽动。

“——等等,为什么易清行变成物证了?”

“这个不重要,你的关注点应该是你的男神沈南风马上就要脱离单身群体了,你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前提是你的新闻具有真实性。”

谢宜拍着胸脯一脸你侮辱了我人格的样子:“不信咱们传人证物证对簿公堂?”

初夏的天气善变,刚刚放晴的天空没多久又变得阴沉,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涌进来,带点轻微的潮湿掠过少年额前的发梢,露出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

沈南风背靠在桌边,单手拿着文件夹,另一只手从边缘划过,目光极为专注地快速浏览资料。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神色严肃:“二叔最近的举止确实让人怀疑,但是这些资料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问题,这件事情我最近也会多加留意。”

沈南风因为大四课程安排极少,整个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公司事情的处理上,困于学校门禁制度所以提早从学校搬了出去住。

近几年沈氏集团发展势头良好,内部结构基本稳定,沈南风从大一便开始了解和学习公司的运营管理,加上他生性沉着冷静,处事果断利落,这几年下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沈志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对着儿子点头示意,但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固执地等他对其他事情的回复。

“爸,婚约的事情我不觉得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很明显,沈南风对于突如其来的婚约极为不满,他并不觉得所谓婚约的重要性能够与公司事务相较。

沈志东接连几天的追问让他已经丧失了一半的耐性,眼看着躲不过父亲又要继续劝说,他颇不耐烦地起身去整理桌面上散开的文件夹,又将一些归置于身后的书架。

“毕竟爷爷都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您就因为无意中看到他老人家的一本日记和所谓的‘信物’就决定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一辈子,这么草率的决定不像是您以往的处事风格。”

“南风,商人讲究诚信,你爷爷生前最重承诺,不能因为年代的变化就否定过去,”沈志东走近拍了拍沈南风的肩膀,“你爷爷和奶奶当年不也是传统的婚姻吗?两个老人一辈子和和睦睦恩爱到老让多少人羡慕。”

沈南风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径自走过去将阳台上的一盆栀子搬回室内,洁白的花苞透出淡淡的香气。

“自从你爷爷那辈起我们就与向家走得近。”

提起向家,沈南风手里的动作有片刻停顿,向晚晚那张鲜活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将自己养得半死不活的植物拿给他的样子,她畏惧打针四处逃窜的样子,她从他身后跳上来吓唬他的样子……

仅仅一瞬间,沈南风眼神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转而又恢复冷冷清清的模样。

沈志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浮现深深的笑意:“况且我和你妈妈看着晚晚都觉得挺好的,她又从小喜欢跟着你,最近怎么不见你带她回家里玩了?”

“她最近要准备考试。”沈南风脱口而出。

沈志东眼里的笑意更浓,沈南风立刻转移话题:“爸,海外项目的合约还有一些问题,您有时间的话看一看。”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南风啊,如果我们今天对婚约这件事情谈不妥的话,别的事情就都先放下。”沈志东沉了脸色。

“我不会同意的。”沈南风直接摆明了态度。

“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向伯父说过了,除非你拿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否则没有商量的余地。”

父子俩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硬。

“您……”桌上嗡嗡作响的手机将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打断。

话筒里传来的谢宜的声音伴着呼呼风声,听上去更像是在嘶吼:“沈南风,晚晚知道你婚约的事,现在正哭着寻死觅活。”

沈南风的嘴角动了动,挂断电话回头:“那如果是向晚晚不同意呢?”

“好,除非她不同意。”向晚晚的心思沈志东看得真切,那丫头几十年如一日跟在沈南风身后,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这场与儿子的较量他根本没有输掉的可能。

沈南风转身进了卧室套上衬衫,低头扣扣子的空当匆匆在玄关处换了鞋。

“南风,你干什么去?”

沉闷的关门声将沈志东的声音同风一道被隔绝。

向晚晚被谢宜无比强势地扭着胳膊拽去操场:“今儿我要是不把这件事情跟你证实了,你还就真当你们谢大记者徒有虚名了是不是?”

“好好好,谢大记者你厉害,你的新闻报道全部属实,是我错了不该质疑你的专业水平,不该侮辱你的人格,不该不信任你,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一般计较,放我回去背书好吗?”无奈,向晚晚的体力比不得人只好求饶,“我上有几十条人命,下有期末考试,耽误不得啊。”

但是说这些明显已经晚了。

“你背了一整晚书再不出来就要走火入魔了向晚晚,我可不想你背上的第一条人命就是你自己。”

谢宜根本不听向晚晚的话,为了防止对方逃脱,谢宜直接将她对着自己,然后两只胳膊分别环住向晚晚的胳膊,两个人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连体婴姿态朝操场移过去。

“向晚晚,你今天必须得长个记性,以后都不许再质疑我的职业道德——抬脚!”

向晚晚背对着谢宜的前进方向,根本看不到路,脑子里还在惦记着自己的一大堆错题,等到反应过来谢宜的提醒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整个人重心不稳硬生生被脚下的小台阶绊倒,因为连体婴的姿势,谢宜也难逃厄运被她一把拽下去。

“嘶——”向晚晚捂着鼻子眼泪根本止不住,“谢宜,你快看看我流鼻血没?疼死我了,你的脑袋是金刚石做的吧?我要是整容什么的,这下指不定让你把鼻子撞歪变形。”

谢宜一边帮她拍土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忽然瞥到沉着脸赶来的沈南风,谢宜立刻敛了笑在心里大喊一声“天助我也”。

她摸出一把纸巾就往向晚晚眼睛上蹭,做出一副拼命安慰的样子,连声调都扬了几分:“别哭了晚晚,我知道你因为婚约的事情很难过,但是毕竟沈南风也没有错啊……”

向晚晚摔得糊里糊涂,只听见谢宜还在说婚约的事情,一边就着她的手蹭眼泪一边埋怨:“婚约你个大头鬼,害我成这样子还敢跟我提婚约的事情……”

而向晚晚丝毫没有注意到靠得越来越近的沈南风。

沈南风接到谢宜电话的那一刻,原本就以为,是向晚晚不同意和自己的婚约所以寻死觅活,而赶过来的时候刚好撞见眼前这一幕——

灰头土脸不停擦眼泪的向晚晚和拼了命安慰她的谢宜。

本想着既然她不同意,那么自己也有理由回去跟父亲交代好取消掉婚约的事情。

但听了向晚晚的话才发现,她对婚约的暴怒与反感竟然远远超过自己。

明明从小到大黏着他的是她,怎么如今这般反倒像是自己对她死缠烂打一样?

而且,沈南风从小自带光环,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一副嫌弃的样子。

沈南风盯着还在继续抱怨的向晚晚,脸色越来越难看。

谢宜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默默后退。

“我,沈南风,男,二十二岁,长相出众,身体健康,性取向正常,双商测试都为优秀,大学四年成绩稳定保持在专业Top 3,没有不良记录,家庭背景良好,个人能力突出,具备保证配偶衣食无忧的经济条件。所以,你觉得我会缺女朋友吗?”

向晚晚被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向晚晚,我不知道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拿到了一张高级VIP卡,能够穿越排队等着嫁给我的茫茫人海。”

“向晚晚,能与我共度余生是你的荣幸。”

而向晚晚还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宜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在沈南风阴沉的脸色中憋了回去,装作一脸严肃的样子。

沈南风被向晚晚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到,大步跨到她面前,一只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语气间满是冰冷:“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你都没有任何需要觉得委屈的理由,但是既然你不愿意,正好方便我解决掉这场荒唐的婚约。”

想到向晚晚对婚约的强烈反感,他仍觉得气,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补上一句:“当然,以你的智商和姿色,我也不觉得你能找到比我更优秀的。”

谢宜怎么听都觉得好笑,这最后一句更像是一个三岁小孩子赌气的骄傲,不过能让素来冷静自持的沈冰块动气,除了向晚晚怕也再没有别人了。

谢宜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向晚晚看了看谢宜,慢慢回过神来,这才理清一早上的种种闹剧。

谢宜的消息是真的,沈南风的婚约也是真的,但是,没有人告诉她关于沈南风的婚约对象就是她自己。

但她紧接着也反应过来,沈南风说她不愿意,所以要出手“解决掉”这场婚约的事情?

愿意,愿意,她跟着沈南风十七年,好不容易等到上天睁眼了。

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呢?

“等等,沈南风,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愿意了?”

这次换沈南风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