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明日离世,不碍今日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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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生的职责完成之前,人是不会死的

短短两个小时的生命也有职责

目前,我正在日本顺天堂大学医学部任病理学和肿瘤学教授。可能有很多人知道我是癌症哲学门诊的顾问,但我的本职工作其实是在大学工作的病理学家。

医生的工作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出门诊为患者诊察的临床医生,一种是坐在实验室里用显微镜观察细胞的基础医学研究者。病理学家属于后者。

不同于接触活人的临床医生,病理学家接触的主要是死人(遗体)。

如今出于指导者的立场,我已不再亲自操刀,但从20岁到40岁,我曾做过大量的病理解剖。虽然不清楚准确的数字,但应该超过了300例。

当我不得不解剖那些“人生从今始”的年轻人,和出生不久的婴儿时,我感到人生空茫。

“这孩子生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时我还年轻幼稚,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每次从尸体里取出内脏,望着空空如也的体腔,我就忍不住问自己:“活着究竟是怎么回事?死亡又是怎么回事?”

人类是一种忽视自身寿命的生物。即使无数次重复病理解剖,哪怕明知道人必有一死,我也无论如何不会去想象明天就是死期的情景。

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

可是一旦患上癌症,情况就会变得不同,会在突然之间真切地感觉到死亡。实际上,半数的癌症患者都能治愈(如果提早3年发现,有70%的人可以治愈),但“癌症=死亡”这个公式会在脑海中反复掠过,然后人就会开始寻求生命的支柱——

“我生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如何度过余生?”

“为此我该做些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思考虽死犹生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因为我的工作便是由死观生吧。

然后我开始想,每个人都有其被赋予的职责和使命,哪怕是刚出生两个小时就不幸夭折的婴儿也不例外。这样的生命,其出生乃至活过的时间,都是留给生者的礼物。

时隔10年之后,我曾与那个婴儿的父母重逢。当时他们对我说:“正是因为那孩子的出生,才有了现在的我们。我们想连带孩子的那一份一起,快乐地度过美丽的人生。我们至今仍会时常想起、聊起那孩子。尽管他的人生极其短暂,但我们现在觉得,那孩子有他自己的职责。”

无论人生多么短暂,只要活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关键在于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谈论人生的职责时,经常有人这样问我:“您的人生职责是什么呢?方便的话请告诉我。”

要是能用一句话来回答就好了,可惜没那么简单。

即使早已见过数不清的死亡,我至今仍在寻找自己的职责。一边活着、走着,一边不断寻找。

这不就是所谓的人生吗?

特蕾莎修女终生都在强调:“我只是上帝手中的一支铅笔。”

借用她的话来说,归根结底,人生就是“磨秃的铅笔”。

我年少时生活在乡下,勤俭节约在那里被视为美德,所以我一直耐心地、小心地用“磨秃的铅笔”写作业。

问题并不在于“铅笔”的长短,而在于用它写了什么。那不正是我们每个人被赋予的职责和使命吗?

思考死亡是重新审视人生的契机

人活着就有使命。

问题并不在于寿命的长短,

而在于做过什么。

了解自己的人生所依

人一旦失去目标,丧失生活的希望,就会立刻变得脆弱不堪。

这时心扉紧闭,以前丝毫不在意的事情也会让自己想不开。

被告知患上癌症的患者中,约有30%的人会出现抑郁症状。然而说是抑郁,却又不是抑郁症,所以很难通过药物来缓解。

为了让陷入抑郁的人重获生活的希望和目的,癌症哲学门诊会为患者开出话疗处方。

例如:

“你的定位是什么?”

“你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怎样做才能使余生变得充实?”

对于迷失自我的患者,我会对他们说这些触及人类尊严的话。

顺利时,我的提问会让患者重新审视自己以前很少留意的“自我”,即我们存在的根本(根基)。

“你在哪里?”

人生一旦失去根基,一切便都成了空中楼阁。

只要根基足够稳固,即使遇到暴雨、洪水、大地震,也能经受得住。

通过每次一小时的面谈,帮助每一位患者找到各自的人生根基,是癌症哲学门诊的重要职责。

花多少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提问,怎样把隐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东西挖掘出来。医生说些鼓励的话,患者当时或许也能恢复活力,但那只是表面现象,一旦患者回到家里独处,寂寞和孤独就会如潮水般涌来,将其再次推回到抑郁状态里。

要想消除抑郁症状,使心扉敞开,必须让患者面对人类最原始、最终极的问题——“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患癌症之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患者是这样回答的:“原来面对人生的契机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甚至还有人表示“幸好得了病”。

从现在开始也不晚。

请找到你的人生所依,然后像我敬爱的内村鉴三在其著作中所写的那样:在我死去之前,难道不该让这个世界变得比我生来时更好吗?哪怕好上一丝也好。(《留给后世的最大遗产》)。

苦境正是面对自我的契机

认真思考: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与其面面俱到,不如择一而行

一个人如果被医生下达了生命的最后通牒,他会用所剩无几的时间做什么?

如果是我,会先接受自己患癌的事实,然后考虑人生的优先顺序,寻找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

人的一生中真正重要的东西很少,至多不过一两样。我肯定会为之集中全力。

我会把别人也能做的事情交给别人,专注于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多数事情都是别人也能做的,这样的事应该尽量给别人去做。如此一来,就能把空余时间用在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上了。

例如,公司的工作便是如此。倘若一个人独揽所有工作,有再多的时间也不够。如果你有下属,就应该把下属也能做的工作交给下属,自己留出时间去做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会议也是如此。自己不去就开不成的会议当然必须出席,但有些会议没你也不会出问题,这样的会议就应该只在空闲时出席,其他的统统让给别人。

像这样有选择地对该做的事情加以取舍,以前挤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就能露出一道道缝隙来。露出缝隙,就是得到“闲暇”,就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拥有“非我不可”的职责感和使命感的人,看起来都很空闲,至少我迄今见过的人无一例外。

有地位、有名誉的人,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本该是很忙碌的,但是他们了解做事的优先顺序,因此不会事必躬亲,而是会把绝大部分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他们只做那些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所以他们明明很忙,看起来却有很多时间,也就是表现出所谓的“悠闲的面貌”。

以前的伟人们莫不如是。他们过着你自“面面俱到”、我独“择一而行”的人生。

不管什么事都“我来,我来”的生活方式,是没有品格可言的。

我在出云大社[1]的土特产上偶然发现的“错觉十条”中有这样一条:“其实很少,以为很多的都是徒劳(少ないつもりで多いのがムダ)。”

确实如此。我们回顾每天的生活,就会深切地感受到这句话的现实性。

人生与其面面俱到,不如择一而行。

我想选择旁人难以替代的生活方式。

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很少,请为之竭尽全力

不要什么事都“我来,我来”,

把绝大部分事情让给别人去做。

如此一来,品格自生。

慢一圈的人生恰到好处

人生的赛跑是相对而言的。谁正跑在前头,旁人看不清楚。你哪怕慢了整整一圈,在别人看来或许反倒是领先者呢。

我小时候跑不快,参加长跑比赛总是被领先的人甩下一圈。当时我既不甘又羞愧,可是如今回头再看就觉得,慢一圈的人生恰到好处。跑得缓慢,心就从容。在人生的跑道上,从容的心态和自如的品格至关重要。

率先抵达终点的人固然厉害,但绝不是说只有第一名才有价值而倒数第一毫无价值。倒数第一也有不同于第一名的价值。落后一圈的人坚持跑完全程的身姿,会令观者心生感动,平添勇气。也就是说,落后的人也有其相应的职责。

我称之为“慢一圈的职责”。

纵然因为患病而落后于别人,也不用着急。

纵然因为失败而浪费了时间,也不用着急。

纵然事情进展不顺,也不用着急。

始终保持从容和品格才是重中之重。

人生是相对而言的。与其气喘吁吁、恶形恶相地跑在前头,不如哼着歌儿跑慢一圈。

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有各自不同的价值

即使慢了整整一圈,

坚持跑完全程的身姿也会令人感动。

坚持下去才是关键。

承认力所不及,方知力所能及

你有缺点,也有优点。

不都是缺点,也不全是优点。

请先记住这一点。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相貌不同,声音不同,性格不同,优缺点也不同。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并不平等。

听说最近有人建议孩子们的运动会不要再排名次,我认为这是误解了平等的含义。

真正的平等,是从承认对方的能力开始的。如果自己做不到的事对方能做到,就该承认对方的能力。反之,如果有你能做到的事而对方做不到,对方就该承认你的能力。

这才是真正的平等。

社会成立的前提,是必须确保第一是第一,第二是第二,最后一名是最后一名。排名次既是承认对方的能力,也是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能认可对方的人,也无法认可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没自信。

若能像认可对方一样,承认自己的不足,就能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这关系到你的职责和使命。

我们每个人都被赋予了职责和使命,在这个意义上可谓人人平等。但是,每个人肩负的职责和使命是不同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又是人人不平等的。

排名次正是平等的体现

每个人被赋予的职责和使命是不同的,

关键是要承认自己的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

“存在”比“做事”更重要

有个做丈夫的,以前一直对相伴多年的妻子颐指气使,如今妻子患癌住了院,尽管他很在乎妻子的健康状况,却说不出安慰、温柔的话。他很是为此苦恼,就来找我商量该怎么办。我回答他:

“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请默默地陪在您夫人的身边,就足够了。”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夫人一直坐在附近看着我们交谈,无声无息间已泪流满面。

明明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明明知道怎样做比较好,却因踌躇不决而无法践行。

大概正因为是常年在一起生活的夫妻,所以有些事情反而难以做到吧。

共享时间和空间,这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对于困境中的人来说,仅如此便已弥足珍贵。

有一位身患癌症正在疗养的老年女性,平时总是看上去很开朗。可是有一天,她向我坦露了心声:“我不想给家人添麻烦,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坚持到了今天。可我已经卧床不起,净给大家添麻烦了。请您尽快送我去另一个世界吧。”

经常有人来探病,前几天,她的孙女喊着“奶奶”来看她。她看着孙女身上的衣服朗声说:“你今天打扮得也很可爱呢。”

孙女笑着回答:“很可爱吧,这是我打工赚钱买的。”

我看着两人交谈,过后对她说:

“就算卧床不起,你活着也有足够的价值。你的存在、温柔的笑容、关怀的话语,不是给看望你的人带去了勇气和好心情吗?”

你的存在本身就有价值。

做事(to do)之前,得先思考自己该如何存在(to be)。

也就是说,“to be”比“to do”更重要。

人生中总有那么一些瞬间,让你在考虑“做事”之前,先重视自己的“存在”。

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只是默默地陪伴,也能慰藉对方的心灵

没必要勉强做什么,

你的存在本身就有价值。

烦恼源自比较

我们活着,从小就和别人比较——工作、收入、学历、相貌、家世……因为攀比,所以烦恼不尽。

所有人的烦恼皆源自攀比。

来癌症哲学门诊面谈的患者中,有人因为患病而在工作中被晾在一边,或是工作岗位被调换,于是失去了生活的目标。

我会对这些人说:

“工作还是清闲一些为好。任何工作,任何职场,只要能满足衣食住不就挺好吗?能拿到生活所需的工资就行了。”

结果所有人都说:

“要是那样的话,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想像以前一样工作。难道我已经变不回曾经的自己了吗?”

他们把现在的自己跟患病前的自己做比较,认为以前的自己是最好的。

一个人因为攀比而或喜或忧,是因为他还没找到人生的职责。只要找到自己的职责和使命,知道自己正在做“旁人难以替代”的事,就不会产生攀比的念头了。

我们生到这个世界上,长大成人,最后死去。如果只关注这个过程,就会跟别人攀比。

身为病理学家,我面对过大量的病人遗体,所以我能总结出与一般人稍有不同的见解。

从死亡的角度重新审视人生,就会发现攀比不值一提。比他有钱,比他有权,比他有名——这些事在死亡面前有何价值?面对遗体,我想到的是,“这个人究竟度过了怎样的人生?”“他是否活出了自己的风采?”“他是否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其中压根没有攀比插足的余地。

我时常想,如果自己不是病理学家,恐怕就没有癌症哲学门诊了。

世间的烦恼皆源自攀比。只要能认识到自己本来的职责,就不会攀比,烦恼也会一下子少很多。

比起昔日精力充沛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是“最棒”的

不要跟别人攀比。

不要把现在的自己跟过去的自己做比较。

烦恼大多源自比较。

峰顶唯一,但是通往峰顶的道路并不唯一

当你想达到某个目的时,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实现目的的方法并不唯一,有多种方法可供选择。如果某种方法不顺利,不妨试试其他方法。

这同登山一样。峰顶只有一个,但是通往峰顶的道路却并不唯一。也可以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条路。

发明大王托马斯·爱迪生在发明出电灯泡之前,据说经历过一万次失败。对此,爱迪生留下了这样的名言:

“我一次也没失败。我只是发现了一万种不成功的方法。”

以前我亲自做病理解剖那会儿,不像现在规定了受理时间,比如“从早几点到晚几点”。当时无论是凌晨还是深夜,只要一个电话,我就得立刻赶过去。可以说,那时我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我也曾为此感到烦躁不安,但正如“人的死亡”一样,为了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或喜或忧,根本无济于事。况且,世间之事多是暂时的,只要当时捱过去,问题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得到解决。

即使目标只有一个,通向目标的道路也并不唯一。有些路可能会多花时间,但在紧盯目标的同时,不妨以更悠然的心态,享受绕远的乐趣,然后随机应变即可。这样活着也不错呢。

我现在回望当初的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不妨以更悠然的心态看待事物

有些事情,正因为花时间才能明白。

有些东西,正因为绕远路才能看见。

[1]位于日本岛根县出云市,是日本最古老的神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