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一家人(四)
苏至谦常常一个人在画廊里绘画,也不给米加加打电话,同样她也不给他打电话,下了班就一个人躲在家里。感情就这样做出了一个了断,他追求的时候跋山涉水,每一步都很艰难,而分开时迅疾的速度就像是蹦极,说断就断了。他想这是两个人都下定了决心才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
昨天庄之言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客户,一下子就定了三幅画,需要他几个月的时间把精力都集中在绘画上,这是庄之言的体恤,理解,知道这个时候只有绘画才能拯救他,在那些或浓烈,或清淡的色彩中,看到明天的美好。
那天苏至谦画了一天的画,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罗盏一来了,像是在某一个地方观察着画廊的一切似的,正在找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闯入画廊。看到苏至谦已经将一盏盏的灯关闭掉,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了画廊的门。
“至谦哥,要走吗?”罗盏一站在门口问道。
“是的,要回家。”苏至谦答道。
“我也正好回家,送我吧。”罗盏一说道。
“好。”苏至谦答道。
一路上两个人都是无言的,罗盏一只是转过头来看过几眼苏至谦,他的漠然让她退避三舍。这几天她看到米加加没出现在画廊,就知道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所以她想该出场了。
“至谦哥,要不要上来坐一会儿?”罗盏一主动地发出邀请。
“不要。”苏至谦答得干脆利落。眼睛一直看着前面,根本都没有心思看她一眼。
一个人开着车沉入黑暗之中,没入这座城市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他之所以到这里是因为想在这里同一个人相依为命,共度余生,可是现在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他就去了积香阁,他想在这里度过临睡之前的两个小时时光。安静的餐馆,一个人都没有,也难怪这个时候都吃过了晚餐,夜宵还没有开始,所以这个时候常常是餐馆最冷清的时候,他很满意。
“老板,来一杯冰橙汁。”苏至谦说道,他随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两个冷菜。”
“好的。”老板迅速地从冰柜里拿出冰橙汁,倒进一个玻璃杯中,满满的几乎就要溢出来的样子,放到了苏至谦的桌子上。冷菜一个是凉拌海蜇丝,还有一个凉拌黄瓜,油亮的红辣椒丝,真是耀眼醒目,抢了主角的戏。而且发挥出来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觑的,辣得毫不含糊有些令人咬牙切齿。
“好,辣得果然不同凡响。”苏至谦说道。
玻璃杯的外壁上立刻就挂了一层水气,苏至谦小心地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又轻轻地放下,说道:“这杯橙汁的颜色,比柠檬黄要深一些,比桔黄又浅一些,颜色是很难调出来的。”
老板站在一旁看着苏至谦,笑道:“是的。大自然中的很多颜色都是绘画中难以调出来的。”
“你是学绘画的?”苏至谦问道。
“看出来了,好眼力,你是又一个看出我是学绘画的人。”老板突然就像是遇到知己一样,坐到了他的对面。
“还有一个是庄之言吧。”苏至谦说道。
“是的。”老板笑呵呵地答道。“但是我已经好多年都不拿画笔了。”
“不喜欢了?”苏至谦问道。
“也不是,当初绘画没办法养活自己,所以就弃笔从商了。”老板笑道。
“是这样啊。”苏至谦突然问道:“你现在后悔吗?”像是问他自己一样,他这样封闭起来自己的感情世界,他到底会不会后悔。
“后悔,没有。我虽然学的绘画,但是我对绘画没有那么热爱。”老板说道。
这个回答太彻底,太清晰,不热爱当然就不后悔,但是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说如果热爱的话,就会后悔呢?一定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要听到的是只要过去了,就不会为当初的选择后悔。他爱过一个人,但是现在选择放手,是不是就意味着后悔呢。
老板听到苏至谦没有说话,于是又问道,“难道你也不喜欢绘画吗?”
他们说的是两个话题,看来他还不知道他跟米加加分手的事情。苏至谦苦涩地笑道:“我一直都喜欢绘画,所以我这辈子都要绘画的。”
“这倒跟庄之言是一样的。”老板笑道,笑中有种羡慕的神情。
苏至谦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欣慰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远离他,他知道有一样东西是不会背叛他的,是不会抛弃他的,那就是绘画。他可以从中获得自信,勇气,热情。
“怎么我说错了吗?”老板看到他脸上沉默的样子,很难判定他的意思是什么,于是问道。
“你说得对。”苏至谦说道。
“我把庄之言也叫来。”老板说道,然后他就打了电话,却听到了庄之言有气无力的声音,“不去了,我累得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明天吧。”
“他画了一天,累了。”老板说道。“绘画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喜欢就有。”苏至谦说道。
于是他们就说起了这些年各自的生活。每当讲到那些重要的人和事的时候,仿佛是昨天发生一样,他们都会沉默下来,但是也像是在讲别人的生活似的,都开怀一笑。
苏至谦低声说道:“一切都过去了。”然后他跟老板告别,起身离去。
尽管夜深人静是人们常用的一个词汇,但是城市的夜还是热闹的,一家家的酒店,餐馆,都在歌舞升平夜夜笙箫地上演着宾主尽欢的场面,就连档次差一些的路边大排档也涌过来一波又一波的人,完全就是你方差罢我登场的架势。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家里吗,都跑出来游荡在拥挤的人世间是不是就能证明一个人活得不同凡响,活色生香呢。
苏至谦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不顾一切地奔向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