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两个纸袋
深水埗警署，吕乐满面春风从警司办公室出来，冲门外等着汇报工作的陈立探长眨眨眼。
“立叔，鬼佬警司今晚请我去摩登舞厅饮酒，要不要一起？”
陈立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亲手栽培起来的潮州后生，眼中是掩不住的欣赏，挥手笑道：“鬼佬请你又未请我，况且我一把老骨头，又不是卓别林，摩乜登啫？”
吕乐噗嗤一乐：“卓别林？立叔你不是这么老土吧？人家现在都是讲摩登女郎嘛！波大臀肥那种呀！”
十五年前查理·卓别林的一部经典默片《摩登时代》引进香港，也让许多中国人知道了摩登这个舶来词。对陈立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摩登两个字是一代人的回忆，很容易就和卓别林联系在一起，但是在吕乐这样的青年一代眼中，卓别林无疑是已经过时的老土产物，摩登二字也变成时髦年轻女郎的象征。
“阿叔你都敢笑，扑街仔！”陈立笑骂一句，又叮嘱道，“晚上记得带上礼物，鬼佬请你去舞厅是给机会让你行贿，你千万别只识得饮酒跳舞。”
吕乐撇撇嘴，愤愤不平道：“不立功要送礼，立功也要送礼，鬼佬真以为香港是他们的？扑你阿母！迟早赶他们出去。”
“等你做到一哥的位置再讲大话啦！”陈立笑着说道，“马上收工，你先回去准备一下，这是你第一次和鬼佬单独出去，不要让人睇小你。”
吕乐打个噙着眼泪的哈欠，点一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在警司办公室门前和陈立道别，一步三晃转身离去。
身后，陈立看着吕乐懒散的模样，笑着骂了句衰仔，扭过脸神色一整，敲响警司办公室门扉。
出了警署大门，吕乐低头摸了支烟，刚刚放到唇边，一支划着的火柴就递了上来。
“阿勋，来了啊。”借着魏世勋手中的火柴，吕乐将烟点燃，开口招呼一句。
身穿一身整齐军装的魏世勋露出笑容：“乐哥，这么早收工，是不是有事要做？”
“冇！鬼佬警司约我今晚去兰桂坊摩登舞厅跳舞，提前回家换衫喽。”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花衬衫，吕乐耸耸肩，“其实我觉得这身装扮就不错，去饮酒跳舞而已，非要着西装打呔穿大头皮鞋？痴线！”
魏世勋附和着笑笑，开口道：“我让司机开车过来。”
吕乐抖了抖烟灰，从鼻孔中嗯一声，等魏世勋离开后，冲门口一名执勤的军装招招手，吩咐道：“去叫阿勇过来。”
不多时，正在杂差房呼呼大睡的林志勇揉着惺忪睡眼，来到吕乐面前。
“乐哥，这么早收工，是不是有事要做？”
“你同阿勋果然是好兄弟，连讲出口的话都一模一样。”吕乐嘿笑一声，问道，“喂！你老板今日搬家你知不知？”
林志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出声道：“贤哥搬家？我不知喔！他没有和我提过。”
现在外面提起林志勇，都知道他是吕乐的手下，但林志勇却心知肚明，没有苏敬贤他现在还在尖沙咀巡街。
“是不是还要八抬大轿来请你呀？傻乎乎！”吕乐白了林志勇一眼，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面值五百的港币递给他，“买点礼物帮我探一探他，告诉他我今晚有事，等他闹房的时候我再过去。”
闹房是潮州人搬家的传统之一，搬家一周后请亲朋好友到家中聊天聚会，越热闹越好，寄托驱邪镇宅的愿景。
“知道了，那我现在就过去。”林志勇接过钱，迈步就往巴士站走去。
……
“苏先生，迁居新居，恭喜恭喜！”
颜雄带着手下两名军装来到尖沙咀苏敬贤家中，一进门就指挥着他们将木屋中的家具搬上车，同时嘴里连声道贺。
苏敬贤正蹲在地上，低头摆弄地上散乱的物件，听到颜雄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笑开口：“多谢雄哥，你先等少少时间，等我摆弄完这些小玩意，再一起楼上聊两句。”
颜雄会意点头，转身冲喜气洋洋的苏守财和郑丽茹两人打声招呼，将手上提的礼物放在一旁：“伯父伯母，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接过郑丽茹派上的红封，颜雄和苏敬贤的父母寒暄两句，见苏敬贤已经站起身来，示意自己往阁楼走去，急忙快步跟上。
来到阁楼苏敬贤的卧室，原有的床铺桌椅陈设已经搬走，卧室中有几分空荡，只有墙角还立着两个做功精致的牛皮纸袋，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领着颜雄来到墙角，苏敬贤拎起地上两个纸袋掂了掂，将其中较轻的一个纸袋交到颜雄手中，另一个则放回原处。
“雄哥，这里面一共是八万块，麻烦你送去城寨，辛苦。”
颜雄接过纸袋，郑重地抱在怀中，出声道：“苏先生放心，你信得过我颜雄，这件事我一定替你办得妥妥当当，不会留下手尾。”
苏敬贤笑笑，拍了拍他怀里抱的纸袋，意有所指：“如果不是雄哥，我也买不到这么便宜的新屋，大家互相合作而已。我最近准备在报纸上搞个警讯专栏，现在正在和刘福老总谈，以后有机会的话，欢迎雄哥随时来中港报馆做客。”
一句话出口，颜雄眼中已满是喜色，口中连声道：“多谢苏先生赏识！”
去年，颜雄眼中的苏敬贤还只是个不起眼的便衣，如今再见，对方一句提携的话已令他感恩戴德，身份转变之快令人感慨。
就在苏敬贤和颜雄两人交谈之际，楼梯口一阵蹬蹬蹬脚步声响起。
受吕乐差遣的林志勇，轻车熟路走上阁楼，一眼就看到房间里的苏敬贤，见颜雄也站在苏敬贤身边，林志勇神色稍一错愕，冲两人先后打过招呼后，便站在一旁不再开口。
“苏先生，那我就先去城寨。”颜雄见林志勇进屋，冲他点头示意，又扭过脸对苏敬贤开口。
“也好，今天招待不周，等闹房的那天，我再请雄哥去新屋饮酒。”苏敬贤笑笑，对他做出请的动作。
等颜雄下楼后，苏敬贤这才回身，笑盈盈望着林志勇，等他先开口。
林志勇脸上闪过一丝赧然，歉声道：“贤哥，对不住。最近一直没有来拜访，连你搬家的事都不知道。”
苏敬贤闻言笑着摆摆手，走到墙角将另一个牛皮纸袋拎起，来到林志勇面前。
“你来的正好，省得我亲自跑一趟。”将纸袋递给林志勇，苏敬贤交代道，“下楼揸我的车，把这个纸袋送去永吉街，交到利来西药行的张宇良手上，送完之后记得回来吃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