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报还一报
他能想到的更多,包括高义预谋将新的都城定在何处。
陆氏世代文臣,陆南生虽弃笔从戎,但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总想将他拉回庙堂之上。
自从他获得徐州刺史的虚衔之后,从前与其父有交情的朝中旧臣纷纷致书问候,他也一一予以回复,并逐一了解了各地的人事任用情况。
原本秦州刺史叛变,吸取教训的高义应当对关中一带的地方长官来一次大换血,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于荆楚一带广植恩幸,并派他最信任的裨将领兵入蜀,加强西南面的军备。
需知当年大晋灭吴时便是从巴蜀入手,凭借顺流之势摧枯拉朽,一统江南。那么如果晋要成为像吴国一样偏安南方的政权,当然就得吸取吴国的教训,将重兵置于长江上游。
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陆南生没有猜错,新的都城当在地跨长江两岸的荆州。进可遥制江东,退可避入蜀地,还有邻近的江州提供粮谷,确实不失为较理想的国都所在。
“偷皇帝这种事,也亏萧馥想得出来。不知他是太过忠心,还是自己想做魏武帝。”陆南生不客气地评价道,“还好你不蠢。……你,别再去扬州军府了。反正你又不是天子任命的记室参军,你来去自由,没人会对你怎么样。……至于崔夫人,我已去东海郡拜访过一次。她同意了我们的婚事——真的!”
离容这次东归,让孟戎带信给萧馥复命,自己直接到了广陵,本就是不想再回去的意思。可帐子里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来了,那是桓燕。莫非这就是陆南生交出两万广陵军换来的东西?就像谢翰与万弗萱的联姻一样?
她再回想了一下,那虽是陆南生的军帐,却不见他平日常用的东西,可见他这段时间并没有住在那里。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陆南生可从来都不知避嫌的。他宁愿让桓燕鸠占鹊巢,也不跟她同帐而栖,已然说明了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的心像一颗秋天结成的果子,由酸变甜。
“我是不想回去了。”离容从陆南生手中抢过马绳,勒转马头,向山坡下行去,“可你的军帐好像有点挤,还住得下我吗?”
马蹄声惊出了一只野兔,离容目送她消失在黄绿夹杂的草丛中。
“那是桓翀的妹妹。”陆南生不无紧张地解释道,“她太凶了,非要住那儿。好男不跟女斗,我总不能把她扔出去,只好把帐子让给了她。”
“你把两万军队白送给了桓翀,你手上却没有他的把柄,这买卖不会太亏吗?”离容违心地说,“娶了他的妹妹,你就多一点筹码。”
“你真的这么想么?”陆南生的语气好像有些不悦,“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战国时有吴起杀妻取信……以姻娅作为盟约的保障,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厢情愿。”
“我当然不想两女共侍一夫。”离容抬头看向秋高气爽的朗天上一只自由翱翔的大鹰,十分感伤地说,“但天网弥四野,人在樊笼中,你若真的身不由己——”
“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领不好兵可以不领,当不好官可以不当,吃不了肉可以吃素。退一步海阔天空,人生在世,只要不贪得,多的是选择。”
“退一步?你不怕退一步,就做不成你想做的事吗?”
“如果为了想做的事就可以不择手段,那我跟高义又有什么区别?”陆南生在离容腰上掐了一把,“前几日,你哥去江东,顺道来看了我。他拒绝与江州刺史成为姻家,同时不怕被人讥笑攀附江左高门。他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觉得我做不到?”
这话听得离容心中有无限感动,她回头去看陆南生,却又被他的胡渣扎了一下——他是故意的。
陆南生佯装生气道:“我问你,《礼记》中是怎么解释‘妻’的含义的?”
“妻者……”
“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生不改。圣人之意本不以夫为尊,以妻为卑。后世文人出于私心,故作他解,让什么便宜都给男人占了,女子只有数不尽的义务,如此无耻之论,君子不屑。”
“你……倒是精通儒学。”
“这不只是儒学。”陆南生语气中多了几分怆然,轻声道,“这还是家学。”
陆南生之父陆纯,是一个单车刺史,并无兵权。他在鲜卑攻城前疏散了城中百姓,自己本可一起逃走,却选择守城而死。
因为城中有他已故妻子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