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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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堂主寿辰

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骨也撑不住。

曦月打了个呵欠,已经连续三天不沾枕头了,任她修为再高,也受不了这样不眠不休地站夜岗。好在自己被分配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山头上,四下无人,打个盹儿也不会被发现吧?

隆冬时节,脚下铁灰色的石板上覆了一层白花花的霜,头顶虽有个挡雨的顶棚,却不能遮风。曦月将两手藏进相对的袖中,靠着背后寒如坚冰的山石,身姿不见平日的挺拔,弯着腰、驼着背,尽可能地蜷缩在皮裘里。

眯着眼睛听到一丝有别于风声的响动,她立刻警觉起来。

走出棚外四下张望,才感到有灰似的东西从天上落下来,竟是开始下雪了。

“唉!时乖命蹇……”小手揉搓着冻得发红的脸,仰天发了一句牢骚。

“还有力气长吁短叹,看来我是来早了。”

披着皮裘大氅的刘叠,像一只收拢翅膀的鹰,以轻功跃上了曦月的山头。

曦月半惊半喜,冲着合拢的双掌呵了口气,又搓了搓手,垂着眼睫漫不经心地问:“刘兄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刘叠笑道:“自然是来落井下石,看你的笑话。”

曦月翻了个白眼,退了几步,靠着石头不再睬他。

刘叠却走上前,强行拉过曦月的手,使她掌心向上,然后把一团皮毛重重拍在她手心,说了一句:“看你在女人里个子算高的,怎么手这般小?也不知平时是怎么握住剑的。”

曦月抖开皮毛,发现乃是一副手套,赶紧戴上,回道:“多谢。”

她此时的笑容,就与一般的小姑娘无二,跟平日里滴水不漏的模样很有些不同。

因为手套,手上暖了。因为身边多了一人,周围的空气也好像暖了些。这一暖,就更让人觉得困了……

越来越暖越来越暖,怎么越来越暖?……差点站着昏睡过去的曦月抬头一看,才发现刘叠已到了自己跟前,两人靠得极近。他一手撑在自己背后的石壁上,一边低头俯视,眼中笑意闪烁。

曦月迅速抓起剑,用剑柄杵了一下刘叠的手肘,不料刘叠吃痛曲臂,身体向前倾倒,把曦月抱了个满怀。

刘叠晃晃悠悠直起身来,委屈地说:“我是想来帮你站岗的,怎地你这样轻薄于我?”

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两人本还有些距离,是曦月用剑柄一捅,才导致他因肘痛失了支点,倒在了曦月身上。

“你!——”曦月有口难辩,干脆闭眼不再说话。

刘叠见她吃瘪的样子,笑意愈盛,道:“看在你身上的香味特别好闻的份上,这回就不与你计较了,若有下次……”

曦月:“下次如何?”

刘叠:“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若有下次,在下必要轻薄回来。”

曦月平时反应没有这么迟钝,实在是连续几日不得休息,此刻头昏脑胀,没了虚以委蛇的精力。

刘叠见她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毫无伪饰亦毫无防备的一面,忽然神色有些黯然。曦月不知他脸上于心不忍的表情从何而来,但也没心思去揣摩,闭着眼说:“我不行了我要睡了,你帮我站着岗吧,等出了蓝桥营我请你喝酒。”

刘叠伸手将紧了紧曦月身上的皮裘,而后转过身,背对已在片刻间深眠的曦月,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着一点风。

眼看着雪飞雪霁,河倾月落。

蓝桥营的功课变得轻松了许多,说是十二月初一为堂主大寿,所以下午的时光供众人自由活动,方便新员在蓝桥营有限的条件之内,各自准备献给堂主的寿礼。

段通歧有图册,修慈昀有医书,谢氏兄弟有丹青妙笔,阎绍余的夫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培育出了一种兰花,也可作为寿礼。不知刘叠有什么,但看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大概也是有备而来的。

午后曦月本该继续补眠,但一时没有睡意,便还是走进了三箧堂。

冬天的日头透过窗户,给室内的人带来光明和暖意。

曦月的脚步在谢氏兄弟身旁停驻。只见他二人接起了两张桌子,铺上一展长卷,一个从卷首落笔,一个自尾端画起。所谓意在笔先,构思成熟了,自然落笔轻捷,挥洒恣肆,略无凝滞。段通歧和阎绍余也在旁观画,虽然对谢氏兄弟的技艺早有耳闻,亲眼得见,还是禁不住啧啧称奇。

钟半夏和晏倾河就没有这个赏画的闲心了,曦月见她二人面带愁容,便上前问询。

钟半夏伸了个懒腰,回答道:“我发愁当然是因为没准备寿礼啦!”

晏倾河从背后搂住钟半夏,将自己的下巴搁在钟的肩上,也是一副烦恼的模样:“我也没有……没想到他们这些人心机这么重,都提前准备好了拍马屁的工具!”

钟半夏伸出食指点了点曦月的肩膀,问:“你嘞,你准备了啥?”

曦月一歪脖子,怀中抱着剑,道:“不是说不一定要献礼么?既不做硬性规定,我便不打算准备了。”

钟半夏惊讶地张大了嘴,对曦月说:“你……你心可真大,这都摆明了让我们行贿,你还不肯屈节啊?”

晏倾河也说道:“姓路的也是心大,自己被人求情才勉强留在了营中,还不打算送点东西讨好上头。”

曦月哈哈一笑,道:“我是怕麻烦而已。”

晏倾河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啊,也别当堂主是傻瓜。上回说什么你倾慕路断尘,瞎子也看得出来你对路断尘没意思,你看,小钟连你的醋都懒得吃。”

钟半夏瞪了晏倾河一眼,道:“我本来就不会吃醋!”

曦月摸了摸钟半夏的头,她差点忘了自己当时慌不择言地撒了那么个谎,所幸自己没被钟半夏误会。

几人有说有笑之际,一向跟在嵬名青阳身边形影不离的范紫心忽进了堂中。她先跟余下的人一一打了招呼,才走到曦月等人跟前。

“几位姐姐妹妹,”范紫心满脸虚笑,对着三人道,“听说你们三人都还没备好寿礼,紫心有个建议,只要三位之中有两位愿意帮忙,那寿礼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钟半夏本来不大愿意搭理范紫心,一听寿礼的难题解决有望,眼睛一亮,问:“你有什么主意?”

范紫心答:“下个月堂主要摆寿宴,到时候四方宾客送来的礼物自然堆得跟小山似的,说不定堂主看也不看就分赐给下人了。我看啊,献礼不如献舞,为堂主的寿宴助助兴。只是……我只会编三人舞,需要两人帮忙,不知道几位姐姐妹妹是否有意……”

钟半夏打断她,说:“为何你只会编三人舞?要是我们三个都想参加可怎么办嘞?”

晏倾河点点头,表示认同钟半夏的话意。

曦月见她二人都有加入范紫心的意愿,便说道:“我不会跳舞,不过我可以托人给你们买衣裳首饰。一概花费,都算我账上,这个节目便算我也出了一份力,如何?”

范紫心喜出望外。她身上盘缠不多,如此人数刚好,又得了资助,实在是顺心如意。

钟半夏嫌弃地看了一眼曦月,道:“你这么懒,只出钱,怎么能表现对堂主的忠心呢?”

曦月打了个呵欠,答道:“我天天为嵬名青阳守夜,还不够忠心?不说了,我要补觉去了,你们继续。”

范紫心的三人舞,自然是为衬托自己准备的。傍晚时分,她料想曦月已睡醒,便敲响了她的房门。

曦月将她引入房内。不泡茶,不客套,只问她如何计划。

范紫心从怀中掏出图纸,上面绘着一件舞裙:袒胸,露肩,大体是紫色,绣有明黄色的花纹。她见曦月看了图样之后皱起了眉头,便说道:“姐姐不必为难,若外头的匠人做不到,只弄个七八分似也可,妹妹会改。”

曦月冲她一笑,心想自己虽不喜欢范紫心的性格,但她的才干还是值得嘉许的。她从书案上取来一支笔,蘸上墨,停在图纸上,先问了一句:“可以画么?”

范紫心:“姐姐请便。”

曦月在舞裙的两肩处各画了一个圈:“西域的风气虽比豫朝开放,可嵬名青阳却很像个中原人,你不觉得么?露出胳膊未必讨喜,不如加上一层薄纱,舞起来也有效果。”

范紫心一听,觉得有理,点点头,再问:“那胸口这边,也需加薄纱么?”

曦月看了一眼范紫心玲珑浮凸的身材,摇摇头,坏笑道:“你的长项,该好好发挥才是。晏倾河和钟半夏,她们刚好没有这点禀赋。”

范紫心竟然被说得有点脸红。

曦月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一条项链,当中悬着一排银质梅花坠。她绕到范紫心背后,把项链系在她脖子上,调好了长度。

范紫心赶忙走到铜镜前,却见那四朵银花的底部刚好半伸进胸前的沟壑中,使观者的视线忍不住要向下探去……立刻对曦月的用意心领神会,道:“姐姐高明。”

曦月又将眼前人端详了一番,说:“三件都是紫色么?我看不如做两件紫色的,你穿一样款式的杏黄色,岂不更加出挑?”

范紫心也曾这样想过,使另外二人着暗色,而自己着亮色。无奈自己肤色偏黑,恐怕那效果适得其反。若是多扑香粉,又怕面若死灰,不够生气灵动。

曦月也考虑到了这点,再次摸出一件宝贝,递于范紫心,道:“这是扬州谢家特制的白玉凝香脂,含有珍珠粉,抹之增气色。”

范紫心半信半疑,取了一点搽在手背上,欣喜地发现那效果确实非同一般。

曦月提醒道:“我只有一罐,抹完就没了,你拿去吧,等堂主寿宴那天再取出来用。到时候脸、脖子、胸口、手臂全都得涂,所以你要省着用。”

范紫心点点头,心中又是暗喜,又有些嫉妒曦月天生肤白。

“唉,跟你说了半天,都耽误了吃饭!”曦月一手抓起佩剑,一手将图纸揣入怀中,“我得去站岗了,舞裙会尽快送到你手中的。”

范紫心用绣帕包好了白玉凝香脂与银梅项坠,道谢再三。

曦月摆摆手道:“都是为了孝敬堂主,有何可谢?未来的堂主夫人,可别让我失望啊。”

两人在曦月房门口分道而行。

夜里的寒风依旧刺骨,但这几日有了下午的休憩,曦月便觉得也不算太痛苦了。

堂主寿辰一日日迫近,她对于献舞之事倒还算上心,不仅请人用上好的料子制好了舞裙,还天天抽空去看那三人排演的成果。

刘叠几乎每晚都来她站岗的山头找她,有时带酒,有时带吃的。若有一日不来,她心里倒还真会有些失落。

今日刘叠就来晚了些。

见他突然出现,曦月眼神中的喜色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刘叠捕捉到了。他低声笑了笑,调侃道:“等我很久了?盼得像块望夫石。”

曦月不置可否,背靠山石,道:“有人陪,自然比没人陪强。”

她接过刘叠的酒,饮了一口,却发现味道咸咸的,赶忙吐出来,问:“这什么?!”

刘叠见她竟被鸡汤呛到了,皱了皱眉,伸出两个指头抹掉她嘴边的汤汁,道:“连鸡汤都喝不出来,灌酒又跟喝水似的,以后谁敢娶你!”

“鸡汤?”曦月满腹狐疑,回味了一番,发现好像也确实没那么难喝,只是刚入口时与自己的预期不符,才吐了刘叠一身,“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在酒葫芦里装鸡汤……”

“钟半夏炖的。”刘叠解下腰间牛皮水囊,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她说里面放了白什么白什么,喝了养颜。我看范紫心和晏倾河都有份,便帮你也讨了些,所以今日来晚了。”

“是有股药味儿。”曦月品咂道,“不是你偷偷给我放了什么迷魂汤吧。”

“靠药迷倒女人,岂不犯规?”刘叠一身酒气凑近曦月,笑说,“钟半夏说以后日日都有鸡汤,我来送。”

“我受罚的日子,也就剩五天了。”曦月长出了口气,“好像也没那么难熬嘛。”

“你不难熬,不全靠我么?”刘叠已喝光了自己牛皮水囊里的酒,便夺过曦月的鸡汤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

曦月知他说话向来没个正经,但今天确乎是比平常更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