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1）
天亮以后，王源和萧毅把船停泊在岸边。韩武一直不说话，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好像痴呆了一般。王源、萧毅知道韩武的心里很难受，因此尽量不去打扰他。
三人都不会驾船，只有弃船上岸。王源回头看到孤零零泊在岸边的帆船，心中一动，连忙招呼萧毅一起去找引火之物。山林中的枯枝败叶随处可见，没过多久，船舱中的柴火几乎堆成了山。
王源把船帆蒙在柴堆上，又在帆上洒满了昨晚的剩酒，这才吹着火摺子把船帆点燃。火光冲天而起，柴堆很快开始燃烧。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整条船都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王源暗自叹息一声，领着萧毅、韩武朝武昌府走去。
日暮时分，三人到达武昌。在客栈草草吃过晚饭后，三人都早早地回房休息了。第二天清晨，王源原本打算带着两个少年去游览黄鹤楼，但是看到韩武依旧不发一言，顿时也没有了心情。
三人步行到白沙洲渡口，王源找到一条客船，谈好价钱之后上了船。韩武上船以后，倒头就睡。到得吃饭的时候，随便吃些又回到客舱。他偶尔也走出船舱，只是独自坐在船头发呆，并不和其他人说话。
萧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方设法逗韩武说话。但是，韩武除了偶尔答应几句之外，再没有多的话语。
船老大经常往来武昌和长沙之间，所以对这一带的水路非常熟悉。一路上倒也安稳，并没有遭遇什么凶险之事。客船白天行驶，晚上停泊。从长江进洞庭湖，再从洞庭湖入湘水，四天以后终于到达长沙府。
王源三人在橘子洲西岸下船。适逢大雨，路上行人稀少。他们没有带雨具，又不知道麓山寺在哪里，只得朝岳麓山下的村庄跑去。
快到村口的时候，王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哎哟一声。他急忙转头去看。原来是韩武无意间撞倒了一个僧人。那僧人年逾古稀，红光满面，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韩武既不搀扶，也不道歉，只是像木雕一样站在雨中。
王源赶紧扶起老僧，又举起老僧掉落的雨伞替他挡雨。
王源满怀歉意地说道：“这位小友无心之过，还请大师多多恕罪！”
老僧神态泰然。他接过王源手中的雨伞，指着雨中的韩武说道：“这小子是个哑巴？”
王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韩武面无表情地站在雨中，老僧又问：“他莫非是个聋子？”
王源又摇了摇头。
老僧哈哈大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老衲明白了，这小子是个傻子！”
韩武并不生气，只是低头跟着王源往前走。
萧毅快步走到老僧旁边，问道：“大师，你老人家知不知道麓山寺在哪里？”
老僧嘻嘻笑道：“老衲还以为你小子也是个哑巴呢！”
萧毅在江湖上行走了多日，胆量渐壮。他见老僧喜欢玩笑，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俗话说，祸从口出。有的时候，当个哑巴未尝不是好事！”
老僧听完，赞许地看着萧毅，点头说道：“有道理，有多少人就是死在了自己嘴巴上！对了，你们去麓山寺做什么？”
萧毅说道：“晚辈们要去麓山寺拜谒真愚大师。”
老僧笑道：“老衲正要去找真蠢和尚下棋，你们跟我走就是！”
萧毅担心老僧听错了，急忙说道：“大师，晚辈们找的是真愚大师，不是真蠢和尚。”
老僧停下脚步，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萧毅的头，骂道：“蠢材！愚即是笨，笨即是蠢，大师即是和尚。由此即知，真蠢和尚不就是真愚这个秃驴吗！”
王源、萧毅哑然失笑，老僧自己也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韩武似乎没有听到老僧说话，只顾闷头往前走。
四人一同进了村，看到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于是在村里找了一户人家避雨。四人把衣物烤干之后，围坐在八仙桌旁边看雨。
老僧问王源：“相逢即是缘，还不知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王源急忙答道：“晚生王源，汀州府人。有劳大师下问，着实是晚生失礼了……”
老僧打断王源的话，皱着眉头说道：“老衲平生很不喜欢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人。听你们文绉绉地说话，头疼得很！说话简洁明了即可，何必那么啰嗦！”
王源尴尬异常，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老僧仿佛没看到王源的窘状，指着萧毅问道：“这小子是谁？”
萧毅连忙回答：“晚辈萧毅。”
老僧嗯了一声，又指着韩武问道：“这小子又是谁？”
萧毅看到韩武并不理会老僧，又连忙说道：“这是晚辈的义弟，他叫韩武。”
王源想到老僧的话虽然刺耳，但是不无道理。于是王源拱起手，恭敬地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老僧说道：“什么法号名号，老衲道衍和尚！你们叫老衲道衍就行！”
王源连称不敢。
道衍问道：“这姓韩的小子怎么是这副呆傻模样？”
王源于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道衍和尚。
道衍捻着白须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小子不是傻子嘛。”
王源说道：“韩少侠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是宅心仁厚。他此次误伤人命，不免难过。”
道衍听王源这么说，不禁生起气来。
道衍说道：“呸，妇人之仁！像赵家兄弟那样的杂碎，不杀掉难道留着他们继续祸害人间吗？！”
道衍越说越激动，站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大声说道：“杀得好，杀得好！”
王源、萧毅面面相觑。没想到道衍七十多岁了，脾气竟然这样火爆，丝毫不像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韩武听了道衍的话，似乎有所领悟。他嘴唇微微翕动，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道衍望着韩武说道：“你只不过杀了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就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没出息！老衲虽未亲手杀过人，但是因为老衲而死的人却有成千上万。老衲要是像你这样懦弱，岂不应当自戕千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