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7年的夏天,陈瑜忽然醒来一次,就永久地闭上眼了。
那时长亭正给自己削着苹果,感受到有人拽自己衣角时她愣了下,再转过头时喜得要疯。是陈瑜睁着明晃晃的眼,笑意潋滟地望着自己。可她还来不及喊医生来,陈瑜忽然又睡了过去,她慌了,拼命地按照墙上的铃,可再怎么都阻止不了心电图上平缓的一根直线。
在陈瑜送进手术室的那段时间,她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揣摩着方才他在她手心里写下的几个字。M,横线,v。她想了好久,忽然想起来初三物理求密度的公示,m/v,她笑着和他们打趣过像是一柄箭射穿一个人的心。
原来他还记得。
陈瑜下葬那天,长亭没有去,连绵的雨下得头发慌,她喝了几杯酒,和陈瑜的一世情缘,就此终了。
也还是那天,任清平敲开她的房门,甫一见到她,他便说:“对不起。”
她没有说话,侧身抱臂看向窗外,任清平上下打量她,她没变,一身素淡的黑。沉默了很久,她才慢慢、艰涩开口:“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任清平不解:“为什么赶我走?”
薛长亭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曾经偷偷摸摸的甜蜜,如今已隔天堑,人们都说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可在他们这里,所爱的人近在眼前,而他们之间隔的,是比山海更遥远的时间。
她起身到房间里翻出从前的笔记本,里面夹了张小纸条,是陈瑜的笔迹,他写给她的情书。纸条看出被揉捏过,密密的皱,连带着薛长亭的心又一次皱起来。“他是因为我成这样的。”
任清平的心也阵阵的疼。命运的手翻云覆雨,原来他们是那样好的天生一对,甚至高中不再单独活动也阻挡不了他们雀跃的心脏,而如今……却是要这样错过。
“你走吧。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
“和我走吧,长亭,我们不在这个城市了,不好吗?”任清平在门口,忽地来了勇气,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偷偷拦下薛长亭,对她说,我喜欢你。
薛长亭错愕地抬头看他,然后笑了:“我不可以。”
她不是那个天真勇敢的少女了,那个时候没有背负,一个人也可以走的潇洒。到如今,她更要注重的,是她肩上来自两个家庭的责任。她只能踽踽独行。
“对不起。”薛长亭说。但她省略的,是我还爱你。
他们绕着小区周围的街道漫步,小雨迷人眼,却是出了太阳,夕阳楼外楼,声声汽笛催。
情千缕,酒一杯。
“再见。”在红灯的尽头,薛长亭对任清平说。
他走出很久回头看,她还在原地,人群来来往往,将她模糊。
问君此去几时还,此去不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