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处境
她收到了开工的消息，安排在了第二天晚上，这让她感到无比庆幸。而公司里也没有任何人找她谈话，唯独总是感觉出纳偷偷地瞄她，让她如芒在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算有了梦想，她还是需要面包。
下班后，她匆匆啃了个面包，便坐车赶到了摄影棚，约的时间是七点，她提早了半小时到。
面试接待她的小姑娘已经在了，见她来了，便带她去化妆间。灰灰是Sam的助理，二十一二的样子，说话声音嘹亮，走起路来身后的马尾辫会甩来甩去，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看着灰灰，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虽不似她活泼，但同样青春，那是生活最美好的样子。
在化妆间捯饬了一会儿，何溪在镜子看到了推门进来的Sam，原本就因为第一次这么隆重的排场而正襟危坐的她变得更加紧张。
Sam不动声色的一笑，转身出去。何溪舒了口气，为自己没来由的紧张而感到诧异。她的变化也引起了化妆师的注意，不过对方并没有说什么，专业地继续着。
快八点的时候，灰灰进来催何溪准备上场，几乎被推搡着到了聚光灯下。她转过身抬眼一看，在强烈的灯光下，除了暴露在聚焦点的自己，周围一片漆黑，像黑洞一般吞噬着内心的恐惧。那时的何溪目光盯着前方，却完全不知道镜头在哪，压制着内心的慌张，她开始到处寻找Sam的方向。
就在这时，前排的灯忽然往两边撤去，何溪目不转睛地看向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Sam端着相机，露出熟悉的微笑，这一笑，驱散了何溪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她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停止了运转，只留下他的笑。
连续地快门声将何溪从神游中拉回，然后Sam才笑着对她说自己要对下焦。何溪看着看他将相机举起，调了几下后，又是几声快门。许是对完了焦，Sam开始让她摆几个自己比较喜欢的造型。
在灯下的何溪完全不知所措，暗想自己哪有什么喜欢的造型，自拍的时候卖过萌算吗？看何溪没有任何反应，底下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总归不是夸自己的。何溪有些苦恼，果然错的决定让自己出了大糗。
“何溪！”正当她失魂落魄的时候，听到了Sam的声音。她看着Sam，脸上有些委屈。Sam开始口述每个动作要怎么摆，何溪虽然紧张，但人话还是听得懂，于是赶紧照做。
只拍了一会儿，灰灰便带她去换装。等她出来的时候，看到Sam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们正十分熟络地交流着。她认得那人，是Cyn。她穿着何溪在商场里根本没看过的大衣，高贵的气质像极了女王，让现场所有人黯然失色。即使此刻自己在众人的修饰下出场，也没能给自己足够的自信。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举手投足间有着旁人所没有的默契和和谐，那画面竟然有些辣眼睛！何溪注意到他们在翻看着电脑里自己的照片，她自己却不敢凑过去看。
不知为何，她知道Cyn在一旁看着，拍照的时候一直不在状态，越不想却越是出错。Sam皱了下眉，提议她去喝点水，准备换下一套衣服。
Cyn有些意外地看着Sam，又看了一眼何溪，随后淡淡地说道：“那我先回了，晚点找我！”Sam点头应了声“好”，然后便继续看片子。
何溪上了趟洗手间，深吸了口气，瞬间也垮了下去。表现得这么糟糕，不知道要不要赔钱！从洗手间出来，她打算回化妆间换衣服，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议论纷纷。仔细一听，才知道他们在讨论自己。
原来自己是唯一一个由Sam选出的兼职模特，也是唯一一个由Sam本人操刀拍摄的人，连安排在晚上拍摄，似乎也是为了迁就自己。这一连串决定下来，他们逗以为何溪一定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总监都要去配合她的时间。可今日一看，大失所望。有人开始猜测何溪是不是又什么后台，或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更离谱的是如今因为自己太不专业的表现让他们开始怀疑这位空降的艺术总监的能力，甚至认为Sam是因为常小姐才坐上这样的位置。
他们口中的常小姐便是Cyn，是常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常氏集团的CEO，也是CY杂志社的法人。听到这些，何溪更加后悔答应了这份工作，感觉自己无端给Sam招了黑。
愧疚感并不能让她表现得更好，拍摄只到十点，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回家。何溪换了衣服出来，发现Sam在门口等自己。
上车后，何溪忍不住问道：“你看照片的时候面无表情，是不是没有合格的？”
“工程量比较大！”Sam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何溪还是能听出来这一定不是褒义。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多拍一会儿？”
“临时定的时间，只挤出了两个小时，摄影棚接下来的时间不是我的。”
原计划是要在两个小时内拍完的吗？何溪是不愿相信Sam是他们口中吃软饭的人，而且看得出他对摄影是真爱，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在两个小时内完成拍摄？
“我算不算给你的自信拖后腿了呀？”何溪有些难为情地问道。
Sam听后哈哈大笑：“没什么，本来安排在今天时间也挺赶的，当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而且你的整体身型蛮好的！”
“这是安慰我吗？出来的片子并不理想，大家都在想你要如何力挽狂澜！”
“大家？”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何溪连忙把话兜了回来：“人家……”
这一句“人家”配上何溪有些哀怨的眼神，着实让Sam的小心脏受了不少刺激。见他掩嘴偷笑，何溪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电话忽然响起，打破了尴尬。Sam止住笑声，开了蓝牙耳机。电话是Cyn打来的，大概是问他为什么回去了没有打电话给她，Sam用英语回了句对不起，刚刚有事给忘了。随后的几句何溪就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只觉得Sam尽量不开声，简单地嗯，哦了几句，或许是有什么话不适合外人听到吧。
Sam看了眼视线望着窗外的何溪，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他自然不会将电话里，Cyn也觉得何溪不适合当平面模特的消息告诉她。这一晚上，他听得够多了。他不想让何溪失望，只是像何溪所说，他该找一个办法力挽狂澜才行。
到了家门口，Sam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到何溪果然又在包里翻钥匙。
“后天补我两个小时吧！”
“什么？”何溪捞了一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后天晚上我们出外景，拍俩小时，或许没那么多人在，你会自在一些！”
他居然知道自己不自在的根源所在，何溪点点头，心里有些感动。
Sam抿嘴一笑，揶揄道：“这两个小时可是无偿的！你可以继续找钥匙了，或者考虑一下把钥匙别在腰上？”说完，Sam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门进了屋，留下何溪在风中凌乱。
为了保证下一次的拍摄能够顺利完成，何溪开始在网上搜一些硬照，学习摆造型的技巧和禁忌。还会跟小张抢杂志看，弄得小张可是委屈了一番。她把能抽出的时间，全部用在了了解时尚上。不知为何，多年没有接触新鲜事物，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反而感觉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开阔。
小张打趣她是不是恋爱了，所以又是买衣服又是看时尚杂志。何溪笑而不语，她忙着生活，只有观望的份，哪有时间恋爱。不过，她却十分享受最近生活带来的变化。
午饭后回来，看到自己办公桌的键盘下压着一张粉色便笺纸，她好奇地翻过来一看，有人让她去一趟楼道。顿时，心里的不安油然而生。
何溪盯着便笺上字，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写的。而且谁会神神秘秘地约自己午休时间在楼道见面，不能正大光明的聊一聊？忽然，她联想到了自己那天利用外出时间去拍摄杂志照片的事，脑中一下子便浮现了出纳鬼鬼祟祟看着自己时的脸。大冬天的，浑身一阵哆嗦，她急忙跑去看了眼出纳桌上的本子，翻出来一看，果然是一样的字迹。
原本以为她会去告密，但是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让她误以为，出纳是因为打错钱的事，对自己有一丝愧疚，所以没有举报。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猜错了。
那她现在要做什么？难不成觉得手里有这点把柄要从自己身上拿好处？何溪越想越气，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她冷笑一声，活久见，自己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被一个小丫头整得这般坐立不安。
她狠狠地撕掉了便笺，拿上手机，大步向后楼梯走去。推开安全门，果然看到出纳在那里。看到自己时，脸上分明还有些得意。
“什么事，说吧！”何溪打算先发制人，就算要栽，她也要走得坦荡，决不屈从与他人的威胁，所以首先在气势上就不能输！
“何姐……”出纳支支吾吾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正当何溪不耐烦的时候，出纳忽然拉住她的手说道：“对不起！何姐，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当时我就是太害怕了，老板问的时候也就不敢承认！但是，我没有把责任推给你！那天你从办公室出来后，我就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我以为你会大骂我一顿，但你却没有一句责备的话。这几天我心里非常不踏实，连睡觉都不安稳。这是我的错，你被扣的工资，我愿意帮你承担！只是，需要慢慢还……”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何溪所料，原来不是威胁，而是道歉。这几天，她是不敢面对自己，所以眼神躲闪，却被自己误解成了城府和心机。是自己太过心虚，如惊弓之鸟，就把别人想成了蛇蝎之人。这世上，没有人天生就想做一个恶者，更多的时候是身不由己，而良心的谴责已是最好的惩罚。
终于明白什么叫从容不迫的举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态度，更能令人心折。她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一开始就冲动地跟人开撕，否则一定看不到如今的结果。何溪没有让出纳将钱补给自己，权当自己花钱买了个教训，也体会了一把得饶人处且饶人带来的充实感。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上，忽然，她觉得大安的冬天变得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