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歧路
“徐施主,小僧还需在这洛城停留一段时日,到时长安见。”
“呵,也许我不去长安也说不定。”徐良不爽被这秃驴揭露了心思,明明只是个蠢和尚。
普惠却是不理,生怕他忘记似的重复一遍:“长安见。”
“到底也不是你想去罢。”徐良低头瞧了瞧他腰上的葫芦,黝黑葫芦不易察觉的动了动,古怪的笑笑,转身走出亭间,普惠目光幽深,双手合十道:“那,徐施主呢?”
“我?”徐良停步,抬头瞧着前方不见边际的天地,有时不知边际,也就不知方向,是以无垠大漠才能吞人骨头,他笑了笑道:“无关想不想,自下山后便不知要干个啥,如今也糊涂,是以先将眼前事处理干净才能留出脑子想其他事情,到时杀人放火你可别拦着我。”
“你真要做出这等事,到时小僧可不顾忌欠了你几两银子。”
徐良轻松的神色一僵,面色冷硬道:“你这秃驴就想着宰了债主赖了这门帐吧!没门儿!“而后一脚跨出亭子:”走啦!”
说走便当真走了,毫不含糊,直至徐良消失在视线中,普惠收回目光,默然叹息一声。
“傻和尚,那道士当真会去行那等杀人放火的事吗?”
“如果只是徐施主的话,自然不会。”普惠手掌抚上腰间葫芦,冰冷触感似乎直达心间,连带着语气都带着丝丝冷意:“但,就怕他不是徐施主。”
“嗯?”嗓音清脆,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普惠闭目,不发一言。
...
大唐携两都,陪都东都洛阳,西都长安,两都间交通至繁,车马行商于两都驿道间络绎不绝,哪怕灾荒困顿年间,其繁荣也未见衰减。
暮阳染红天际,徐良睁开睡眼,从躺了一天的草料车上坐起身来,伸展腰骨。
身下参差不齐的干草料让他睡不安稳,此时倒是有些可惜那丢给乞丐的枕头,无意间瞥见一角的两个粗布麻袋,不由一愣,记得上车时还不曾看见,抬脚踢了踢,颇为松软,拎起袋子正要喜滋滋的垫到身下做枕头。
“哎哎!客官使不得!使不得啊!”
赶车的马夫连忙放下皮鞭阻止,探手接过麻袋,仔细瞧瞧有无破损才重新放回去,徐良不解:“你难道藏着甚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马夫往左右小心张望,其实哪有人会注意这辆简陋马车,行人注意力正被前方一辆用红木和丝绸装点精致的华盖马车吸引,他扭头轻声道:“也不是甚见不得人的,就是一些黑豆和麸皮,喂马的物件儿,加到碾磨的细草料里,那就是喂战马的精饲!驿站住着的华服公子就爱用这个喂养爱马。”
“哦?”徐良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憨笑的马夫,倒是没想到他一脸厚实像,肚子里却另有一番生意经,当真小瞧不得。
抽出一根草料叼在嘴边嚼咬,徐良微眯起眼,看清远处一群冒着炊烟的茅草屋,依稀可见十余辆停驻的马车,道:“那就是胡郭村吧。”
马夫点点头,也瞧见了那些马车,叹道:“原以为这条道避开甘水驿,三泉驿等九处驿站能通畅方便些,客官,估摸着我们今晚得露宿在外咯。”
从东都洛阳出行之初可分两道,两道交汇处便是嘉祥驿,一条为平坦驿道,虽曲折些,但胜在宽广,行商众多,沿路酒铺饭馆无数,另一条便是这烟尘土路,虽路途较短,但一路上却无一座驿站可供歇息。
徐良倒是不介意,入胡郭村后,马夫寻遍村中,当真已无借宿之地,家有剩余床铺的早已被先行的行商占据,便用几钱碎银租来两床被褥,马车停到村口空旷处打算就此凑合一夜。
在天边最后一线余晖消失前,一名青衫打扮的家从提着个精致食盒过来,和马夫交谈几句,马夫伸手指了指徐良,青衫家从从食盒中拿出两张烤制焦黄的胡饼递给马夫,便前往下一辆马车。
马夫回到马车前,递给徐良一张胡饼,徐良伸手接过笑道:“你倒是没忘了我这客官,这又是那位富商发善心了?”
“客官,你还真言对了。”马夫用牙扯下一块胡饼道:“宋清客官可晓得。”
“那名大药商?”徐良朝村中看一眼,但哪里能看见,身为一名药商能让徐良这等人都有所耳闻,自然有他过人之处。
“哪里呀,马车是那位富商膝下之女,听闻一直被禁足深闺,近几年才得以踏出家门。”
徐良也没兴致探查太多,嚼完手上的胡饼,便和着散发丝丝霉味的薄被褥闭上眼帘,但直到半夜也无法入眠,睁着眼睛盯着漆黑夜空发愣,后悔白日里休息太长时间。
天,渐渐凉了。
夜空中仅剩的一点皓白月光也悄然隐匿起来,村中围着的几颗绿树也在夜色中失了颜色,白日里头的万物色彩延续不到晚上。
夜晚,还是属于夜晚的。
周围吵闹的虫鸣声也逐渐消失,想必也是入眠去了。
徐良眼帘渐沉,脑袋昏昏沉沉,似在催促他进入梦乡。
在眼帘即将合上时,他唇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笑容肆意张狂,恍若...深锁在渊的困兽,即将出笼。
“啊!”徐良脸色狰狞的嘶吼一声,猛然坐起身来,唇角笑容收敛,双唇微微发颤。
他在害怕
他也在恐惧
后背冒出的冷汗在经过冷风吹拂后,浑身透着一股凉意,随之的他昏沉的脑袋也瞬间恢复清醒,徐良大口喘息几声,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抚上身下褡裢,感受其中几个瓷瓶的冰冷触感,却是心下一缓,原先以为还没到使用的时候,看来是他估计错了。
同时目光冷峻的扫向来路方向,病症还有个前因后果,哪会有莫名发作的道理,现在,有些太冷了,冷的异常。
按理说这般冷的天气,哪里还会有人安心入眠,可前边马夫却酣睡正熟,还无意识的发出一两声梦呓。
徐良脸色凝重,凝视前方。
在前方黑暗小道上,几点橘黄色的灯光若隐若现,从隐约可见到逐渐清晰,毫不显得突兀。
片刻后,他才终于得以窥其全貌。
当先一人身背巨鼓,鼓身巨大,几乎遮盖它的身影,又极为沉重,压的它直不起身。
头颅甚至低于膝盖,呈现出一个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奇诡曲折度,皮肤铁青,面容呆滞,喘息一声,一口白汽吐出,周围又冷上了几分。
后面敲鼓之人神色呆滞的举起木槌,一下又一下,僵硬木然的敲击着,鼓声单调乏味,但偏偏又让徐良徒增了困意,晃了晃脑袋才甩掉困意。
最后是一辆马车,前驾四匹战马通体青碧,铭刻无数铭文,透着金属独有的光泽,竟不是活物!
车舆内除一把撑起的青铜巨伞外,再无遮拦,车舆上站立一位朝服打扮之人,手持一本书文,直到鼓声到达近前,徐良也未能看清那人全貌。
“他”目光居高临下扫向徐良,让他通体彻寒,不由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