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南方的北方（六）
回忆到此为止。先说眼下吃饭的事情。
那人见北方还是满脸笑嘻嘻的毫无其他情感，便觉得无趣离开了。
北方一手托碗一手拿筷，闷头吃了起来。他决定赶紧吃完继续出门找他能做的工作。
三两口拔完了碗里的菜，他就起身离开了。边走边啃另一只手里的馒头。
打理完了午饭，北方扭头就出了工地，时间在需要的时候真的流逝的很快。
上午被拒绝后，要是说没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至少下午的他每看到一个招聘信息都会犹豫再三。
把人逼急了，面子什么的都不重要了，特别是本来就没什么面子的穷人。
北方走进了一家又一家门店，然后被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拒绝。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他没有身份证。
失望透顶的北方独自回到窝棚，连饭都懒得吃了。他甚至有点后悔做出退学的决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学校这种事想想就得了。日子总得过，但是可以换一个思路。
既然大家都要身份证，那么还是先办一个身份证才好。
晚上父母下班回来看到北方在被窝里睡着了也就没有喊醒他，算是逃过一劫。
因为睡的太早，凌晨三点北方就醒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又不想出被窝，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铁架床在北方来来回回的翻腾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人睡着的时候多好啊，什么都不想，只需要做梦就好了。梦里什么都有不像这个残酷又现实的社会。
北方突然觉得生活好累，这本来不应该是他这个年龄所有的感想。
后来北方才明白，那不是生活累，只是突然失去了上进心，以至于心里空虚，才会觉得心累。
终于，那破铁架床经不住一个人开会翻腾，塌了。
那细小的‘吱呀~’声惊不醒爸爸妈妈，可是这‘噗通~’一声巨响可是连隔壁窝棚的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伴随着‘噗通’声的还有北方的惨叫，说起来长，其实也就那两秒发生的事情。
爸爸妈妈听到北方的惨叫声，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铁架和一堆杂物中来回摸索，寻找北方。
在北方‘哎呦’声的指引下十多秒就把北方拉了出来。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背部被铁架划伤了一点。
事后北方的父母才知道孩子没出事是多么的幸运。
按照后来工伤事故调查的结果来说，在那么多杂乱铁架当中只是擦伤到背是很幸运的事情。
如果北方胖一些，或者杂物在多一些，可能就是穿过身体而不是划伤。
工地按照人情补偿拿出了三百块钱，毕竟这种事情，谁说谁有理。
一：北方也不是在上班时间受伤的。
二：北方根本就不是工地上的员工，本来就不享有工伤补贴。
单凭上面两条，工地都可以不负责任的。还好这次项目负责人还算是个好人。
北方因为背部受伤，所以停下了找工作这个项目，安安心心的宅在工地上上看黑白电视。
在养伤这段日子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还是抽了个时间，强忍着背后伤口带来的痛楚，去附近的公安局办理了身份证。
很庆幸那年离开村子的时候，父母带上了户口本。
日子变得无聊起来了，南方的冬天又没有雪，只是单纯的冷，刺骨的寒。
年关总是一眨眼就到了，北方背上的伤还没好，今年的工期就要结束了。
工期结束意味着各回各家，意味着连窝棚都没得住。虽然每年都有几个留守工地的人，但那大多都是老板的亲戚。
北方和爸爸妈妈收拾收拾了行囊。有很多东西，棉衣，棉被，锅碗瓢盆……
北方一直都不知道带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用，反正来年总会弄来新的。但是父母的话还是要听。
收拾完东西才是要发愁的开始。他们没地方去！
从那年离开小村子至今，北方都没再回去过。
每年的收工日子才是苦难的开始。天桥下，深井里，马路旁，他都跟着父母一起睡过。
按照父亲告诉他的：“人和动物其实差不多，不死就行了。”
年纪小的时候反抗不来，他只得顺着父母的意思。
北方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候鸟，别的候鸟到了冬天就会去一个暖和的地方过冬。
而他却要从一个不算特别暖和的地方搬出来，到一个更加阴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等待着春天的到来，像是那蜜蜂等待着花开。
春天来了才会有新的工期，有新的工期才会有住的地方和肥到腻的大肉。
过年这件事情从离开小山村的那天就和北方到了别。
北方唯一能见到过年的影子就是那漫天的烟火。转瞬即逝。
改变这个情况的还是在北方十八岁那年，在社会上爬摸滚打了两年的北方也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工资虽然也只有一千多，但是宿舍条件和伙食确实很好。
又是一年年关，北方所在的公司也准备好要放年假了。
每逢年关北方都很慌张，越是年纪大，越是在乎那虚无缥缈的面子。
暂且不说人际关系怎么样，同事有很多都是水乡里土生土长的孩子，过年那些天能有什么事？无非吃吃喝喝，唱唱歌。
要是在大路上被同事撞见，来年这工作还能做吗？
北方越想越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宿舍小门的钥匙自己拿的有是不错，但是大门的门禁卡可是经理以上的员工才有。
在公司上班的最后一个下午，北方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肚子都是鼓胀的。
需要赶火车的同事相继的离去了，剩下的员工也不多了。
北方又喝了一杯咖啡，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双手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想借力站起来。
人越来越少的办公室里随便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显得很大。这一巴掌也算是给他带来了无数关注。
最尴尬的是因为喝水太多，北方起了一半的身体，又靠向了椅子。
他没站起来……
这尴尬感，不亚于一个家庭条件优越的人被发现在街边摊买东西吃，而被偷拍。
其实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但是人就会觉得不应该，不符合逻辑，不……
北方低下了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他一巴掌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