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剑仙凤雏(4)
许清浊万不料自己要投奔的俞家众人,到头来竟与那女孩和好,不再护着自己。又见那乞丐半昏半醒,将要被当场毒死,绝望之下,双泪流淌,抽泣道:“我不是你师弟,我是枪……”
他原想就此表明身份,盼着俞家三杰回心转意。那女孩脸色一变,屈指轻弹,一颗白丸飞进他嘴里,他顿时作声不得。那女孩笑道:“你是抢糖吃的小坏蛋!别哭了,师姊给你吃就是了。”
许清浊无法说话,又惊又怕,手舞足蹈起来。俞猛等人愈发觉得这女孩诡异莫名,心知许清浊和那乞丐落入他们手中,下场必然十分凄惨,可说好了不管,也不能出尔反尔。
田云淑于心不忍,把宝剑抽出半截,就要上前,没走两步,就被俞猛紧紧扳住肩头。田云淑怒道:“猛哥,你难道就忍心看到那孩子……”俞猛低声道:“今日咱们栽了,若是不认,传出去于俞家名声有损。”
田云淑恼道:“咱们栽不栽,谁要你做主?我……”说着一阵难过,不忍再看许清浊,将头转了过去。岂料她一转头,蓦地两眼放光,挣开俞猛,运使轻功,朝渡口赶去。
众人随她回头而望,只见河上一只小舟缓缓靠近,舟头依稀立着一名白衣女子。田云淑冲到岸边,向舟上女子不住挥手。那女孩瞧田云淑由悲转喜,举止异样,心里也有些好奇,一挥手,令五哲停马,要瞧瞧是何人到来。
舟上白衣女子瞧出田云淑十分焦急,忽地腾空而起,离河面足有两丈多高。她双袖一挥,便如纸鸢一般,轻轻地朝岸边飘来。她这一飘足有五六丈远,落地时已立在岸边,俞猛等武学好手望见她这身轻功,尽皆骇然。
渡头那些个舟子、渔夫、茶老板,还以为是仙女施法飞行,纷纷伏倒在岸边,一个接一个地磕头。田云淑似乎甚是高兴,拉着那白衣女子的手,一起往这边疾步走来。
俞家三杰和娄云侠渐渐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当真又是惊讶,又是惭愧,心里懊悔不已:“哎呀,早知淑妹等候的朋友是她,无论如何也该跟这伙人拼到底!”
那白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还是个少女,然而素妆长发,容颜极美,乍望之清丽,再望之美艳,可谓倾国绝色。那女孩见了也暗生嫉妒,又想起她露的那手奇妙轻功,心中一惊:“莫非她就是那人?”
她脸色陡变,忙顾左右道:“不好!阿黑,各位大师,咱们快快离去!”刚调转马头,忽听一人道:“诸位留步!”声音悠扬悦耳,闻之有如仙音。
那女孩知是那白衣少女说话,侧头一望,见她尚在数百步开外,可声传至耳,就同当面吐词一般清晰,不由更加惊惧,催道:“快走!快走!”田云淑瞧他们策马疾行,便要远去,急道:“花姊姊,别让他们逃了!”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忽地腾空而起,跟着轻轻落在众人身旁那匹马的马背,侧坐于鞍上,姿势甚是优美。那马儿正是许清浊和那乞丐所骑来,刚遭黑隼一啄,痛得直在原地蹬蹄。
白衣少女一坐下,伸掌往马儿头顶轻抚,那马长嘶一声,如箭离弦般冲了出去。白衣少女驱马直追,良驹狂奔,顷时到了那女孩及西海五哲身后。
她眼瞧双方离得已近,忽地凝力拍打马颈,身下马儿一跃而起,竟从对方头顶越过,拦在了西海五哲等人的前方。那女孩满脸惊恐之色,叫道:“诸位大师,快帮我挡住她。”扬起马鞭,一击马臀,想从白衣少女侧边抢过。
白衣少女见状,挥手掷出马缰,套住了那女孩座下之马的马颈,稍稍一拉,马儿就人立了起来。那女孩“啊哟”一声惊叫,已被坐骑甩出,朝白衣少女飞去。白衣少女轻轻擒住她背心,放在自己身边坐着,右手两指伸出,摁在她肩头。
她扫了五哲、许清浊和那乞丐一眼,也不言语,勒马往回驰去。西海五哲明白那女孩若有个三长两短,惹恼了她的师父,连西海老祖求情都没用,自己师兄弟只怕必死无疑。即便对方未强迫,也只得乖乖跟在后面,脸上难掩懊丧。
白衣少女领着他们回到俞家众人面前,冲田云淑道:“云淑,任你处置。”田云淑听这白衣少女如此说,心下极是喜悦,脸上红晕顿起,道:“人是花姊姊擒的,哪该由我处置?我只想救了这孩子和他同伴。”
娄云侠和俞家兄弟纷纷上前,向那白衣少女抱拳行礼。俞猛称赞:“花姑娘神技如昔,直叫我们大开眼界,佩服,佩服!”白衣少女坐在马上,敛衽回了半礼,微笑道:“俞兄过誉了。”
那女孩开口道:“哼,你一定就是两年前轰动武林的‘剑仙’花如何了,果然身手高明。”西海五哲听这白衣少女的身份,正是那女孩在客栈时说过的剑仙,均皆面如土色,默念“莲花生大士保佑”。
赞尼玛生怕今日给剑仙斩了,正要劝那女孩服软,岂知她冷笑数声,忽道:“花如何!你此时不在家中,反而在外面转悠,难道是想做那不孝……”话到一半,右臂突然自行抬起,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那女孩惊怒交迸,暗叫:“她使了什么把戏?怎能令我自扇耳光?”她练有上乘内功在身,若敌人内力入侵体内,决不会没生出抵抗。不料经脉之中并无异常,自己却不受控制,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
她欲要挣扎,可意达四肢,身子全无反应,这副躯体既是自己的,又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时恐惧莫名,暗想:“难道她两根手指抵在我肩头,已用暗劲废了我,致使我全身瘫痪?”一想从此瘫痪,再不能动了,吓得几欲晕倒。
花如何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思,说道:“用不着慌,你还没瘫呢。不过我有话问你,问一句,你就老老实实答一句,听到了吗?”那女孩心里一宽,傲气又涌了上来,冷哼了一声,把头侧向一边。
她才一转头,自己又抬起手来,扇了自己一耳光,不禁狂怒攻心,喝道:“花如何,你做什么?”花如何微微一笑,道:“你若不回答,这就是惩罚。”
那女孩方知她那句“听到了吗”,已算是在发问了,可偏不服她,喝道:“我就不答!”抬眼一望,唤那黑隼道:“隼儿,给我啄她!”黑隼得了命令,在两女头上盘旋数圈,猛地朝花如何颈后啄去。
田云淑知道这鸟厉害,忙出声提醒:“花姊姊,小心有毒。”花如何将衣袖一挥,扫向那黑隼,只见袖中一股粉烟冒出,将黑隼裹住。黑隼长唳一声,翅膀微折,落到了地面,静静站着,鸟眼一睁一闭,似是萎顿不堪。
那女孩惊道:“这是五毒桃花瘴,你怎么会……等等,我的手!”左右手一齐抬起,啪啪两声,左手将自己脸拍到右侧,右手又把脸拍回左侧。一连数掌虽都不甚痛,可双颊已然微微肿起。
田云淑等人见了,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均想:“这人小鬼大的丫头,方才还颐指气使。现在落在剑仙手里,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许清浊甚为解气,更是高兴,即便不能说话,仍然笑盈盈地望着她出丑。
那女孩生来便师父疼爱,师姊师兄爱护,在外也都是大小姐做派,无人不敬她畏她,此刻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少女羞辱,不免气得俏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花如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怒目而视,喝道:“你杀了我罢!”花如何叹了口气,道:“你真就这么欠打?罢了,我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咬牙不答,见田云淑等人投来的目光中,蕴含着浓浓的笑意,简直怒到了极点,暗想:“我迟早要把你们所有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猛地脑袋东晃西摇,竟是双手左右开弓,连续扇自己的耳光,且没要停的样子。
那女孩的视野随头而摆,望到已有不少行人围观,也害怕丢大了脸,忙嚷:“别打了,我说,我说!”花如何望着她,什么动作也没做,那女孩的双手慢慢地放下了。
她白皙的脸蛋两边都红通通的,依稀可辨掌印轮廓,哽咽着答道:“我、我叫毒灵子。”几个字说罢,泪水跟决堤一般涌出,终于再也忍不住,跟着嚎啕大哭起来。花如何点了点头,问道:“‘毒门四使’是你的什么人?”
毒灵子无法擦泪,越哭越凶,忽瞧自己双手又缓缓抬起。她心想若再打耳光,把泪水都糊在脸上,那才真是丑态出尽。当下不敢迟疑,大喊:“呜呜,他、他们是我,呜,是我……是我师姊师兄,呜哇……”
她于痛哭中喊出这句话来,无异于扯着喉咙嘶吼,就跟寻常顽童哭闹一般,“小大人”的架势已荡然无存。花如何伸手一指,说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这般阴毒。这孩子不能说话,是你下的哑药?再哭,我也给你下一点。”
毒灵子一听,忙收声止哭,但胸口起伏,仍不住轻轻抽泣。顺着花如何的手指望去,只见许清浊横躺在都瓦的马背上,却伸脸盯着自己,面上笑容灿烂,若非给药哑了,肯定会是哈哈大笑。
毒灵子心想:“这挨千刀的小鬼头,定是恼我喊他‘爱哭鬼’,现下见我落难,在心里笑我才是‘爱哭鬼’了。”于是强忍着哭意,恶狠狠瞪了许清浊一眼。
花如何见她也够难堪了,不再吓她,冲西海五哲问道:“你们几个,是哪里来的和尚?”因罗多颤声道:“我、我们是西海老祖门下,那、那个不知剑仙姑娘大人驾到,多、多,多有得罪!”
“什么叫‘剑仙姑娘大人’?”花如何听这称谓,不禁破颜轻笑,摇头道:“果然是些蛮夷和尚。你们不是XZ的番僧么,几时起为‘毒门四使’卖命了?”
五哲相顾一望,恐惧之下,都不知怎么说才好。若实话实话,怕这‘剑仙’迁怒自己,今日难以善终。若是替自己开脱,得罪毒灵子不说,日后传到她师父耳里,下场恐也好不到哪去。
花如何见他们惨然不言,眉头轻蹙,只听田云淑道:“花姊姊,这几个番僧为虎作伥,使坏的到底还是这孩子。不过她也给你整够了,瞧她还小,就放过她这次吧。”
花如何无心多管此事,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把你们抓的人送过来,带你们小主子去吧。”将毒灵子身子提起,放到马下,森然道:“下次再给我遇见你为恶,取你小命易如反掌!”
毒灵子吓得一哆嗦,突然转过身,边抬袖抹泪,边朝远处狂奔。西海五哲将许清浊和那乞丐送到田云淑等人身前,急忙追赶她去了,片刻也消失在街角。阿黑战战兢兢把黑隼捧回鸟笼,朝众人行了一礼,这才骑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