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师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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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再度

琪瑟儿坚持要让肖恩拿走两个面包,于是她收下后回到房间,把一个面包放到萨默塞斯的盘子里。

固然也有贵族子弟离家四游,以吟游诗人为生,两人商量好的身份则很简单:五年前父母去世,两兄妹离开王城南边的小村子,四处旅行成了吟游诗人。

萨默塞斯的用餐礼仪依旧优雅标准,即使扮成居无定所的吟游诗人也没能打破他的底线。肖恩为了更像吟游诗人,努力回忆她曾见过的那些,说出了一口奇怪发音的通用语。乐器她本就学过,不在话下。

吃完后,士兵要求两人带上乐器出门。

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镇子就在雪山脚下,塔楼上点了灯,能清楚辨认位置。不远处高耸的雪山在蓝黑色的天幕下矗立。肖恩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高大的山川,雪山仿佛即将倒塌,将她压倒在地。这是自然的气魄。

一路上十分安静,但肖恩有感觉到房屋中的视线。他们被士兵带到了一间两层的房子外,木门是对开式的,有两个士兵手持火炮,像雕塑一般站在外面。

走进去后灯火通明,与外面的灰暗相比简直刺眼,肖恩眨了几下眼睛才适应。

房间里有一股酒味,火炉烧得很旺,好些阿托珀勒士兵围坐在地毯上。

白天见到的被称作里弗斯队长的男人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正怒声道:“拉夫斯就是个不争气的兄弟,让我又多了一个没用的侄子!”见到两人,里弗斯招了招手:“吟游诗人来了,让他们给我们表演两首!”

萨默塞斯眯起眼睛,他没准备在这儿浪费太多时间。

肖恩和萨默塞斯在里弗斯旁边坐下。

“想听什么?”萨默塞斯打手势问道。

“爱情!爱情!”“讲大海的!”“唱南方的歌曲。”“什么都行!”士兵们叫道。

萨默塞斯和肖恩对视一眼,调音拉了几个单音,肖恩明了,取下手鼓放在身前。

弦乐悠长在前奏已十分明显,肖恩轻拍手鼓,唱了起来:

“迷路人们行在林中

树影丛丛人影匆匆

迷路人们靠在树旁

湖上冰封还未解冻

迷路人们望向天边

空中月色摇晃恍惚

迷路人们闭上双眼

何时才能走出梦境

迷路人们低声呢喃

此梦漫长将到天明”

和着肖恩低沉的歌声,琴音靡靡不断。

肖恩一遍遍唱着这首歌,敲打手鼓边缘,规律有致。

先是使人四肢放松,垂下眼睛,她在萨默塞斯的示意下起身离开房间,目不斜视地走出门外,守在门口的士兵拦住她。

“里弗斯队长让我回去的。”她说。

士兵有疑,走进门口看到黑发的男人还在拉弹,士兵们握着酒杯,嘴里说着胡话。

“你们进来干什么!”里弗斯摆摆手:“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进来!”

士兵慌忙退出,肖恩点头示意后离开。

接着萨默塞斯起身走到中间,在每个人身旁停下,于耳边各拉了一小节。

士兵们开始身体摇晃,眼皮打架,困意席卷而来,心神放松,最终沉沉睡了过去,发出平稳的呼吸。

肖恩独自一人回到房间,拿起桌上的镜面。萨默塞斯拿走了一半,留了一半在这里。他说这面镜子能和他联系一次,让肖恩谨慎使用。

萨默塞斯给琴声加上了一点术,催眠了阿托珀勒的士兵们,他应该过几个小时会回来。

肖恩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后躺到床上,壁炉的火不太暖,她身上还有术,并不冷,但还是缩成一团,这种睡姿让她安心。

闭上眼睛怎么水都睡不着,肖恩不断翻身。一会儿想起以前的事情,一会儿听到头上有动静。

“最坏就是今天会是你最后一次睡床”,萨默塞斯的话在她脑海中响起。肖恩小声反驳道:“不会的。”

在半梦半醒中陷入梦乡,一会儿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一会儿听到吼叫声,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睁开眼睛发现她又进入到了那个梦境中。

这儿太美了,美到一生都在这里度过也行,美到流连忘返,永不会厌倦。肖恩慢慢地穿过树林,就连靴子踩断的树枝发出的声音听来都感到无比幸福。

梦里满目青翠欲滴的高大树木,晶莹剔透的阳光落在叶子上,仿佛要将它融化,滴落在她的指尖,流入心田。

她这次并没有很快走向湖边,而是停留在树丛中,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树皮上。冰冰凉的树木上的纹路并不硌脸,而是让肖恩极为安心。

她有多久不曾感到这份宁静?这一瞬间,肖恩忽然发现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

那个远离死亡、在他人庇护下愉快生活着的自己已然远去,这个梦境中给了她喘息和停下的机会。

她浑身浴血在诺纳森林中与狼一战,昨日却没能对拉弗下手。

肖恩不大愿意评判人与事物的好坏,比如萨默塞斯杀死手无寸铁的拉弗一事,若让她说这是好还是坏,她说不出来。

每个人做事都有缘由。人为了活着能做任何事情吗?有没有一个通用的理由可以让所有的事情合理化?

想必是没有的,至少肖恩还没找到。

如果左边是黑,右边是白,那她一直走在两者中间,这是身为公爵的公正。

坐在象征公爵的那把椅子上,她在母亲和詹金斯牧师的陪伴下处理过许多事情。从夫妻吵嘴、小偷小摸到持刀伤人,想来没有一件和死亡有关,而她也一直在局外,因此看得很清楚。

现在她也要做出选择,可公爵的习惯让肖恩不仅站在自己、也会站在敌人的角度看待事情。

比如拉弗对她的挟持,一是受命,二是萨默塞斯伤害了他的父亲。若她不是当事人,而是一位公爵,会做出什么决定?

伤人的狼群又怎么算——身为公爵的肖恩会派人去林中象征性地抓来一只狼枭首示众,可轮到她自己被狼袭击,竟然也将感情代入到狼中了。

她在徳玛雪利尔王国头一次成了当事人,而不是裁定者。

她自以为拿手的观察准则已不再完全通用,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所以的事情都增加了多变性,所有人都带上了移情色彩,以至于肖恩开始混淆自己想要做的事和公爵应该做的之间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