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选择
墨色河水漫过鞋面，咖色的系带皮靴发出嘶嘶声，化作碎渣掉进河里。白皙的脚背露了出来。
肖恩死死攥着双手，按捺住要逃离的冲动，沉默地看着水面，迅速吸了口气，另一只脚也踩进水里，没有任何迟疑下潜。
詹金斯牧师说过：“疼只是大脑的错觉。”
此时疼痛的确成了错觉。比前两次触碰到亚瑟加倍强烈地感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似被烈火烧灼，仿佛自己是疼痛本身。
森林很大，山坡很高，河流很宽，梦境永远走不到尽头。只有受到精神或肉体的刺激才能醒来，她不过选择了最快的方式。
在嗅到温暖的气味后肖恩睁开了眼睛，一如每次从同一个梦醒来时一般平静。
她扶着沙发的扶手坐起来。
用咖色布置的房间，没有一扇窗户。墙上挂满了动物的毛皮，得以从中瞥见主人的恶趣味。地上铺了深红色的地毯。嵌在墙壁里的火炉啪啦作响，烘暖了肖恩的脸庞。
肖恩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拿出一小瓶药喝了下去。这几日她眼睛的颜色总不稳定，再喝一瓶比较保险。
镜中女孩的脸庞比往日更加平静，好像把她全部的情绪都收起来了。想到乔尔纪她就不太好受，而流露出来这些也是过分无用，不如放到更深的地方。
不过三四日，她却觉得遇上的事情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归期倒有些遥遥无望。
还站在镜前整理情绪时，房间的门被推开。肖恩通过镜子看到来人，颇为意外。
鲜红色的长裙外披了一件一看就很暖和的毛皮斗篷，黑色的长发肆意垂落在身后，蓝色眼睛狡黠灵动，高颧骨和薄嘴唇上噙着高傲。
精致的木质镀金权杖敲打在地毯上，身材高挑的十七岁少女立在肖恩身后：“你醒啦。”
“母——”在吐出第二个字前肖恩抬手捂住了嘴巴。好半晌才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放了下来。
“你就是要和骑士一起去战场的人之一？”。
“是。”肖恩转过身来，直面少女，伸出自己的手：“肖恩。”
“伊丽莎白。”年纪太小了吧，伊丽莎白·诺纳在心里嘀咕，握住肖恩的手，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初次见面就对她露出放下戒备的笑容，南方人的做派真怪：“骑士团已经出发了。你是现在走还是等另一个人醒来后一起走？”
肖恩因这句话顿了两秒，问出了两个问题：“骑士团什么时候出发的？另一个人是？”
“昨天傍晚刚到就走啦，肖什塔纳还在冰封季，去往雪山也要好几天呢。”伊丽莎白见肖恩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想她到底懂不懂礼仪：“和你一起的萨默塞斯·金·帕利斯里尔，就在隔壁，我带你去。”
肖恩走在伊丽莎白旁边。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年轻时候的母亲，比她认识的徳玛雪利尔夫人多了太多神采，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女孩若有所思，少女神采飞扬。
伊丽莎白推开房门，走廊上的黑衣牧师手持颂书，迎了上来：“大小姐，刚刚和大师连接上了。”
爱德·詹金斯牧师年方二十四岁。身材高大挺拔，略显卷曲的金发扎成低马尾垂下，冰蓝色的眼睛平如止水，一身黑衣为英俊无表情的脸庞增添了几分肃穆。
“挺快的！”伊丽莎白拄着手杖，搂过詹金斯牧师的手臂：“还有，叫我莉兹！”
詹金斯牧师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要抽出手，伊丽莎白则抱得更紧。他无奈地轻声道：“大小姐，有客人在。”
伊丽莎白充满了年轻与活力：“客人又怎样？这是我家，谁都得照我的规矩来。”
肖恩怔怔地看着他们。
徳玛雪利尔夫人对詹金斯牧师时总比对其他人盛气凌人，牧师无法反对对她的强硬做派……哪怕身份不同，在面前鲜活地说着话的，确实是她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亲密的两个人。
詹金斯牧师不再反驳：“是大师让我给客人传话。”
伊丽莎白一昂头：“说吧。”
詹金斯牧师转向肖恩：“是有关帕利斯里尔先生的情况。”
与刚才房间的摆设类似，萨默塞斯躺在正中央的床上。他本身已缺少人间烟火气味，若不是炉火暖了他的身体，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萨默塞斯！”肖恩探向他的鼻尖，是冰凉的：“怎么回事？”
“他听不见。诺纳也受到阿托珀勒法术的影响，传送法阵出现差错，通往了世界夹缝。骑士无恙，肖恩小姐与帕利斯里尔先生的意识停留在夹缝里。”詹金斯牧师停顿了一下：“现在您平安回来了，接下来便是等待帕利斯里尔先生醒来。”
肖恩记得萨默塞斯提过，世界夹缝里是人的执念存在的地方：“我做了个梦，萨默塞斯也出现在梦中。我让他离开，他就不见了。”
伊丽莎白笑道：“想不到这个男人还挺听话的。”
詹金斯牧师看了一眼伊丽莎白，无动于衷地接上肖恩的话：“梦是夹缝存在方式的一种。帕利斯里尔先生现在可能在两个地方，你去往的夹缝的更深处或他自己的意识中。”
伊丽莎白抢在肖恩前问道：“怎么解决呢？”
“两种选择。一是等待帕利斯里尔先生自己走出夹缝，二是进入他的意识唤醒他。依大师所言，帕利斯里尔先生的执念过深，他认为您会先醒，请您先出发，诺纳家会照顾帕利斯里尔先生。”
肖恩消化了他的话：“你认为我要怎么做？”
“根据我对帕利斯里尔先生的了解，除了大师与十二门徒外，他是唯一能在肖什塔纳地区使用部分法术的人。唤醒他的可能则是未知的，最糟糕的结果是您的意识也一同被困住。大师的话只是建议，我也只能给出建议，做出选择的是您自己。”
詹金斯面无表情，也没问肖恩要怎么做。肖恩知道他的脸从来没有表情，就连大笑也只是发出“哈哈”两声。分析不倾向于任何一方，一向如此，不影响肖恩最终的决定。
“别想太久，快点儿选，”伊丽莎白说：“我饿了。”
她望向萨默塞斯。三四日里，他还是头一回安静下来，即使如此，存在感也没有削弱丝毫。他看上去随时都会醒来，冰冷的眼眸一转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怎么样才能进入他的意识？”肖恩开口问道。
“决定了？”伊丽莎白靠在詹金斯的手臂上，用搂住他的手卷了卷头发：“不要后悔哦。”
“嗯。”肖恩握住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