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黄色龙凤褂（十）
此时的博古店内，正散发出一阵阵的药香。
安姐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边，打趣道：“我们冷酷的蒋先生怎么会在这里煲药啊？”
蒋先生穿着西装，手上拿着一把葵扇，正在不停地煽火：“这不是药，是定惊茶。”
“还不是差不多，煲给小静的？”
“贞贞那份我也煲了，免得你说我偏心。”
“就算你偏心，那也是正常的。”
“我对贞贞也是有感谢之情的，可不会偏心。”
“那也是，贞贞的确帮了我们不少忙，无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等一下就拜托你把定惊茶端过去给她们，我要先回去了。”
“你干嘛不亲自给她们？”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大家都是女人，更容易亲近。”
“干嘛，你又在吃醋啦？”
“是是是，我承认。”蒋先生走出厨房，把葵扇塞到安姐手里：“定惊茶差不多煲好了，麻烦你帮忙看一下火。我先走了。”
安姐看着蒋先生的背影，微微一笑。
这么多年了，他的软肋还是没有变过。
蒋先生刚出去没多久，贞贞她们就过来了。
安姐把定惊茶端上来的时候，还贴心地准备了话梅和陈皮。尽管她知道小静是不怕苦的。不过，贞贞怕苦的程度则远超了安姐的想象，她喝两口茶，就要吃一块陈皮。
“原来贞贞这么怕苦啊。”
“我可不像小静，她的味觉构造异于常人的。”
“我只是对食物的味道没那么敏感而已。不过，安姐这定惊茶的味道确实挺浓的，也难怪贞贞会受不了。”
“这可不怪我啊，这茶不是我煲的。我只是负责把它们端出来而已，这是蒋先生煲的，他一个大男人，对这种事不太擅长。”
贞贞赞叹道：“没想到蒋先生居然也会那么贴心。”
“我也想不到，认识他那么久了，从来没见过他做这种事。”
小静好奇地问道：“安姐，你和蒋先生认识很久了吗？”
“是很久了。”
听到这里，沈静的眉眼里透出一股不自然的尴尬。她只能大口喝茶来掩饰自己。
“你们最近就先不要入梦了吧。稳定一下情绪再说。”
“可是二少奶奶还在等着我们，她此时应该很痛苦吧。”
“她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那么一点点时间，倒是你们，上次被她的自杀吓得不轻。你们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才能再去见她。”
贞贞害怕地问道：“安姐，鬼是不是很恐怖的？”
“先不说鬼的长相到底如何，大部分人在听到‘鬼’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心生惧意。就算她长得再怎么漂亮，你们都会因为她是鬼而害怕她。”
“但是，如果她好看一点的话，那就更好了。”
“这点你们倒可以放心，鬼不会太难看的。有些鬼看上去和一般人没有两样。”
小静问道：“那么安姐你见过鬼吗？”
“当然见过，你们忘了吗？我可是有灵力的。”
贞贞移坐到安姐的身旁，挽着她的胳膊问道：“安姐，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见二少奶奶的鬼魂啊？一次就好，下次我们就敢自己去了。”
“如果我和你们一起入梦了，那么，谁来看着你们的肉身呢？”
“也是哦．．．那蒋先生呢？让他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蒋先生是个男人，而且他又不认识二少奶奶，如果他出现的话，会加强二少奶奶的防备心理。那么你们就没那么容易打开二少奶奶的心扉了。”
“贞贞，还是我们自己去吧。虽然我也有点害怕。”
“那也只好这样了，不过，我还是要先缓一缓，不然再多的定惊茶也不够用。”
“没问题，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静坐在贞贞的工作室里，两人一起探讨着有关鬼的问题。
“小静，你说鬼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我又没见过，怎么会知道。”
“那你想象一下她们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呢？”
“贞贞，你看过聊斋志异吗？”
“这种写鬼的书最可怕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一点都不可怕啊，看完之后，感觉里面的妖狐鬼怪都是美女呢。所以，你也不用怕的，二少奶奶生前也是个清秀女子，死后应该也不至于太丑吧。”
“她可是上吊而死的，我听别人说，上吊死的人都挺丑的，整张脸都是紫的，眼珠子会往外突，舌头都伸得老长老长的。”
“那只是听说而已，谁又见过真正的吊死鬼。况且安姐都说了，鬼不会太难看的。”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
“有我陪着你，还怕什么？”
“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肯定会有一点害怕啦，只是我们迟早都要去面对的。”
“唉，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摊上这趟浑水。”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在休息了四天后，贞贞已经大概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即将要和小静一起，穿越过去见二少奶奶的鬼魂了。
她躺在安姐的床上，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安姐有点担忧地说道：“贞贞，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就不要过于勉强自己。再等几天也没关系的。”
“安姐，你不用担心，小静会照顾我的。”
“那你们在那里不要呆太久，早点回来。”
沈静给了安姐一个坚定的微笑：“放心吧安姐，我们不会有事的。”
在入梦以后，贞贞她们回到了第一次遇见二少奶奶的那片油菜花田，虽然四周的景色还是一样，但是却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这里应该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贞贞紧张地挽着沈静的手臂，两人一起慢慢地向前走去。
她们不知道二少奶奶会何时出现，只希望她不要忽然间跳出来。
走了没多久，她们发现一位身穿鹅黄色旗袍的女子站在油菜花田的中央。她头上挽着发髻，发丝上插着一支菊花式样的簪子。
那就是二少奶奶，从背影上看，她与生前没有什么不同。
沈静向贞贞说道：“怎么样？要过去跟她打招呼吗？”
贞贞很犹豫：“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性情是怎么样的。她还是以前的二少奶奶吗？万一她对我们有恶意，那可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你看这四周的环境，还有她那一身的打扮，证明她还知道自己是谁。”
“可是，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是第一次和鬼说话。”
“既然你那么害怕，我们就不要主动上前搭话了，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吧，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再说。”
“希望她的反应不要太强烈．．．”
二位姑娘尝试着把脚踏上了油菜花田．．．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于是，她们的胆子也壮大了一点，开始慢慢地在油菜花田的边缘走着。
她们还是不敢绕到二少奶奶的前面，只能在她背后的远处转悠着。奇怪的是，二少奶奶也没有回头望的意思，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贞贞，我们稍微走前一点点可以吗？不用太紧张的。”
贞贞答应得十分勉强：“好吧．．．”
两位姑娘轻轻地往前移动了那么一点，然后便不再靠近二少奶奶，依然在后面徘徊着。
二人一鬼就这样僵持着，她们不敢靠近，二少奶奶也不动。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贞贞，或许我们应该上前和二少奶奶打声招呼。”
“我不敢啊。”
“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僵持下去？问题迟早都要解决的，不如就干脆一点。”沈静说完后，拉着贞贞就要往前走。
“不要啦。”贞贞还是不肯往前走：“要不你自己先过去看一看，如果二少奶奶的样子没有变的话，你再回来带我过去。”
“什么？你要我自己一个人过去？我也是女孩子啊，一个人过去看鬼也会害怕的。走吧，不要再拖时间了。”
“等一下！我有办法。”
沈静回过头来看着贞贞。
“小静，你只是想找个人陪你去而已嘛。其实，谁陪你过去都是一样的。不如我们先回到博古店，然后叫安姐过来陪你一起去见二少奶奶，而我就留在博古店内看着你们的肉身。”
“那你以后再也不见二少奶奶了吗？”
“不是的，你和安姐一起先过去看一下二少奶奶，如果她不恐怖的话，我下次也会有胆子去看她的。”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还有回去问问安姐的意见。”
“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就像你说得那样，不要耽误时间。”
“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小。”
“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嘛。”
贞贞她们回到博古店后，马上向安姐说明了情况。
“原来贞贞的胆子那么小啊。不过，女孩子怕鬼也是人之常情。放心，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安姐人那么好，当然不会笑话我啦。”
“安姐，刚刚贞贞提的要求，你能答应吗？”
“当然可以。”
“那真的太感谢安姐了。”
“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对，安慰这些冤魂，本来就不是你们必尽的义务。你们肯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力去帮助她们，真的非常了不起。”
“我们也没做什么啊，只是躺在那里做梦而已。况且，我们还没有真正地帮到二少奶奶。”
安姐握住了沈静的手：“很快就会成功的。现在我们一起去见二少奶奶吧。”
安姐说完后，三人一起走进了卧室。
安姐和沈静握着手，并肩躺在床上。
贞贞拿起龙凤褂盖在了她们身上：“放心吧，我会在这里好好看着的。”
“麻烦你了贞贞。”
沈静躺在安姐旁边，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安全感。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类似于母爱的东西，沈静觉得很奇怪，明明安姐还那么年轻，怎么会给人一种母爱的错觉。
入梦以后．．．
二少奶奶依然站在那片油菜花田的中央，四周的环境也没有任何改变。
“安姐，我们现在要过去和二少奶奶聊天吗？”
“你难道不害怕吗？”
“是有一点害怕，不过，安姐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沈静说完后，看着安姐甜甜地笑了。安姐很喜欢沈静的眼睛，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就像天上的新月。可惜的是，那么漂亮的眼睛，偏偏躲在了眼镜片的后面，真是有点浪费。
在安姐的带领下，两人渐渐地靠近了二少奶奶。
“淑娴．．．”在距离二少奶奶不远的地方，沈静尝试性地叫唤了一声。
二少奶奶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又把头扭回去，依然目视前方。
沈静看到她的外貌与生前时并无异样，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沈静来到二少奶奶的身边，和她一样，注视着前方。
“你在看什么呢？好像看了很久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
“你站在这里有多久了？”
“不知道。”
沈静用求救般的眼光看了一下安姐，她不知道接下去还可以说些什么。
安姐来到了二少奶奶的身旁，自我介绍道：“您好，二少奶奶。我是小静和贞贞的朋友。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二少奶奶依然面无表情：“你喜欢油菜花田吗？”
“喜欢，我和小静是特意过来看油菜花的，可惜贞贞家里有事，所以不能来。”
“贞贞．．．就是那个帮我做黄色龙凤褂的女孩子。”
“我看过贞贞的手艺，真的非常棒。”
“可惜，大家都不喜欢那套龙凤褂。”
“只是各人的眼光不一样而已，二少奶奶不用介怀的。”
“龙凤褂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你们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二少奶奶越说越激动，模样已经开始有点狰狞。
沈静走过去挽住了安姐：“安姐，怎么办啊？她好像受到了刺激。”
“不用担心，如果想让她解开心结，就必须要接受一些刺激才可以。就好像你们生病时一样，药虽苦，但也是苦那么一下而已，苦过之后，病就会好了。”
“我做错了什么，快告诉我啊。”
二少奶奶开始抱着头狂叫。
“安姐，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在接近她之前，她一直都是那么安静祥和。或许我们不该打扰她。”
“如果你们不能开解她的心结，她就会一直站在这里发呆，永无休止地站下去，那也不是一个好结果。”
“可是，如果让贞贞看到淑娴这个样子，她会害怕的。”
“你又不是贞贞，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害怕呢？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下一次的时候，你们就要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