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还剑旧主难两清 江湖处处是相逢
“痛，好痛。”已经三年了夜雪见夜夜难寐，需靠着药物才能勉强入睡，若无药物便是这痛彻心扉的梦魇一次次的袭来。
“还是把药吃了吧，小姐。要不要去请谷主来看看。”听到呼喊声丫鬟佩兰端着帕子，温水匆匆入内。
夜雪见接过帕子拭去额头的汗珠：“不用了，我吃了药就会好的。”
“丫头，既然醒了，就别吃药了，陪我喝一杯如何。”窗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一身月牙色长衫的男子，在月色的映衬下，男子犹如这满月一般温润如玉，此人便是活死人谷的谷主悦百草。
“梅子酒，怎么你的酒虫泛了。反正我这里也不想睡了，走吧。”夜雪见将青丝用发簪挽成发髻，身轻如燕随着悦百草穿梭与竹林上空。
悦百草在一片静谧的湖水边停下脚步，仰头饮下壶中梅子酒：“接着。”
夜雪见轻巧的一个翻身，接住酒壶：“沁甜可口，你为什么没睡。”
“雪见，今儿个入谷求医的刀客，怎么样了。”
“半死不活，活死人谷，求生先求死。”
“果然还是你这丫头对我的脾气，问问他，如果愿意交出他从叶家堡偷来的寒秋剑，就救他，不然丢出去喂狼。”悦百草以极快的速度抽去夜雪见的发簪，瞬间青丝在风中飘落：“这张沉鱼落雁的面孔，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三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夜雪见该放下的都放下了，从我成为夜雪见的那天起，就已经放下了，这张脸孔是我再世为人的脸孔。什么三年，三年前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夜雪见摸着自己的脸平静中透出清冷。
悦百草淡淡的若有所思：“若他交出寒秋剑，你送去叶家堡，也算两清了我和叶家堡的事。”
“如果叶少夫人问起你，我怎么回答？”
“不用回答，回答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夜里冷过来靠着我。小心旧病复发。”悦百草拉过不带一丝暖意的手，拍着眼前人的肩膀：“这药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给你吃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我悦百草也束手无策的病。”
“何必呢，你已经让我再世为人了，带着这寒气也好，算是给我的一个警告。要不了命，就是命。”
“也许我们都一样，被有些东西禁锢了。你这次出去刚好去会一会药不医，他偷走往生丹的药方，早晚要还回来的。这件天蚕麒麟软甲千万不可离身，不然寒毒发作的苦，虽不会要你的命，也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每次我出去，来来回回这几句，着实很烦。放心，我半月内便可回来，你也记住不能拿我的狼崽子试药。”
“活死人谷的夜雪见对人都是无情无义的，却对几只狼呵护备至。你的狼我不感兴趣了，我让独活找来了几个还有一口气就死的活死人，能活是他们的造化，死了也不冤枉。”悦百草谈论生死仿佛是一件很轻描淡写的事情。
夜雪见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夜半三更，丹炉里炼醉红颜，煞风景。我回去了，明天还得对付那个刀客呢。”
“醉红颜，红颜易老，何苦来哉。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看我新制的虫蛊，绝对有意思。”
“不去，不就是能让人产生幻觉吗。你自己玩，我已经见过了。”夜雪见施展轻功穿过竹林回到了她的百优阁。
次日食草堂的厢房里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漠北第一刀客，竟然连这点痛都忍不了，真是浪得虚名。当归叔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要出谷一趟，大约半月。”
“小姐出谷预备带谁一起去。据说这几个月江湖上连续发生离奇死亡事件，小姐还是多带几个人以防万一。”当归年约四十，却对夜雪见恭敬有加。
夜雪见收起针囊：“我要去叶家堡，带太多人反而不好，我带天冬和文元二人去就可以了。当归叔可有什么想带给叶少夫人的？”
“帮我带一句话给她吧，这件事后希望她不要在同谷主有任何瓜葛了。小姐自己小心。谷中之事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小姐不必担心。温心丸小姐切不可忘记带了去。”
夜雪见点头离开，收拾细软，换了男装出谷：“文元你和天冬先找家客栈安置。我还有事要办，明日午时我们城外茶棚见。”
“是的，公子小心，这是公子的丸药。”天冬时常跟随夜雪见出谷办事，对夜雪见的脾气秉性也算有几分了解。
夜雪见点头离开，往城中最大的医馆而去。城南的天不欺医馆乃是这洛水城中最大的医馆，那槐木牌匾，二层小楼，处处彰显百年医药世家的气势。夜雪见环视四周，看诊求药的病人络绎不绝，来到柜台前，一个管事模样穿着灰色大褂的男人迎了上来：“公子，好面生啊，是求医呢？还是问药呢？”
夜雪见面色温和却看不出悲喜：“不求医，不问药，找人，找你们掌柜的。”
“这，我们掌柜的不在，贵客留下名帖，待我们掌柜的回来，登门拜访。”管事的处世老道圆滑，几句话就把这尴尬化解。
夜雪见依旧平静无波：“告诉你们掌柜的，就说不医活人医死人。”
此话一出，管事的当下变得万分恭敬：“贵客是？请随我内堂奉茶。”
“夜隐。”夜雪见随着管事上了二楼，管事亲自奉茶，命了小厮去请掌柜的。
“公子亲自莅临，未能外出远迎，老朽该死。”医馆掌柜的五十岁上下，强健硬朗，透出生意人的阅历与干练。
夜雪见点头回礼：“我出谷办事，路过洛水城，顺道来看看医馆的经营，还有一事要请掌柜的相助。”
“公子之事，老朽万死不辞，这是医馆的账册请小姐过目，不知主人一向可好。”
“谷主很好，有劳掌柜的挂心，医馆有掌柜的在，我很放心，此次行程匆忙，账册等汇总时再看也无妨，掌柜的可知道药不医，我听说他之前在洛水出现过。”
“这个药不医之前确实在洛水城出现过，还医治好了一名妇人，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那名妇人现在何处？”
“就住在城东，丈夫是捏泥人的，几年前病死了。老朽让张管事与公子同去。张管事，千万保护好公子。”
夜雪见起身看着黄昏的日光：“这洛水的黄昏最是耀眼。”
“公子有所不知，这洛水河的黄昏才是美不胜收啊。若公子有时间可以先去看看，再去找那名寡妇。”
“不必了，我早就看过了，张管事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名寡妇。”
城东是各种小商贩聚集的地方，龙蛇混杂，三教九流，寡妇家就坐落在长街角。张管事扣门问询：“有人在家吗？吴大嫂在家吗？”
屋内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人回应。夜雪见闻了闻这屋子周围奇怪的味道：“把门踢开。”张管事破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屋子布满了黏糊糊的黑色粘稠物，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浑身都是粘稠物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双目圆瞪，面容扭曲，形如枯骨。
夜雪见阻止张管事触碰任何东西：“最好一把火烧了这里，去报官吧，就说你来找吴家的寡妇收取欠下的药钱。不用提到我。”夜雪见将其中一团粘稠物装入特制的密封容器里随后离开。
洛水河畔，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雪见手持玉萧，清灵忧愁的乐声由指尖流出。远处树林里一阵轻微的响动：“兄台好意境，《古刹幽境》妙哉，只可惜有萧无筝。”寻着声音一袭天青色公子袍裹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落在夜雪眼前。
夜雪见微微抬头，只见男子面色如月，双眸皎洁如繁星，镂空紫金冠束发，将发丝理的干净利落。夜雪见暗自感叹好一个干净的男子：“荒山野村何来如此多的讲究，多谢公子谬赞。”
“兄台的萧音色纯粹悠扬，可真是难得。不知可否借在下一观。”男子拱手作揖，分寸拿捏的极好。
夜雪见收起玉萧：“寻常的俗物怕是入不了凡音公子的眼。”
男子浅笑：“兄台怎么知道在下是钟凡音。”
“江湖上能有如此清澈干净的气质的怕唯有这八音门的凡音公子了，还有公子腰间的玉佩上不是有凡音二字吗？”夜雪见之前对这个精通音律的钟凡音也不过道听途说，今日见了倒是有几分明白为何如此多的女子对他一见倾心了，果然是上佳的人品。
钟凡音抱手再次作揖：“兄台好眼力，敢问兄台贵姓？”
“夜，夜晚的夜。能在此偶遇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小弟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夜雪见回礼作揖施展平湖秋月涉水而过。
午时洛水城外茶棚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夜雪见汇合天冬、文元二人在茶棚喝茶小息。突见不远处一群大汉追着一女子往这边来。女子跌入茶棚内，大汉各个横肉从生，肚满肠肥，对一娇弱女子拳脚相向：“你，跑啊，到是再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去哪里？”
文元看着大汉对一女子如此恶劣作为男人确实有些恼火，夜雪见按住文元：“不许多事，我看这里头不简单。”
“可是公子。难道我们真的见死不救吗？”
“活死人谷，什么时候行侠仗义过，给我坐好。”夜雪见此话不带任何感情，却听得文元毛骨悚然。
大汉对着女子一顿暴打，女子看来已然无力挣扎：“走吧。带走。”
“谁敢，给我放下这个姑娘。”正当大汉预备拖走女子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寻声望去，一个十四岁上下，手持双剑，娇俏玲珑的粉衣女子指着大汉，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夜雪见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双剑，剑鞘上有醒目的乔家图腾。
“呦，还有小妞多管闲事，兄弟们，看来今儿个咱门艳福不浅啊。上。”领头的大汉一声上，七八个大汉一同向女子厮杀而去。女子算是有些功夫在身，几个回合下来也能左避右闪，大汉并未赚到什么便宜，但是双拳难敌四腿，况且女子剑术不精，家传绝学不过使得一二，渐渐便显出破绽落入下风，大汉都是久经打磨的老手，知道女子败像已现，便开始穷追猛打，只要再有三四个回合女子便会落入大汉手里。夜雪见微微叹息，未动声色一枚极细的银针分别刺中四名大汉的要穴，一瞬间刀剑掉落，四名大汉面目狰狞嚎叫：“谁，谁暗算老子，谁？”领头的大汉见手下被暗算气势汹汹举刀挥舞。
粉衣女子见有了生机立刻回击，夜雪见举杯饮茶，又是一枚银针，连同领头在内的剩下四名大汉也以同样的方式倒地。粉衣女子指着大汉的脖子：“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黄毛丫头，鬼鬼祟祟，找帮手暗箭伤人，你敢管飞鹰门的事，活的不耐烦了。”
“什么狗屁飞鹰门，不过是江湖上下九流的小门小派，不知天高地厚，本姑奶奶今天就放你们走，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狗屁的懒乌鸦，这个姑娘本姑奶奶救下了。滚。”粉衣女子趾高气扬，却显得单纯可爱。夜雪见深深吸气，似乎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做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事。
八个大汉知道粉衣女子有高人相助，各个屁滚尿流灰溜溜的逃走。粉衣女子扶起地上满身血迹的姑娘：“你没事吧，她们都走了，你放心吧。”
“谢谢，谢谢姑娘出手相救，小女子琴霜本是这城里卖唱的，飞鹰门的二公子硬要收了我，我不同意他们就打死了我父亲。”琴霜哭泣不止，粉衣女子也跟着感同身受：“太可怜了，这钱你拿着，找个其它地方重新开始吧。”
琴霜手下银两又是一阵哭泣：“谢谢姑娘，琴霜还有个姐姐在幽州城，预备去投靠姐姐，若来日有机会定当报答姑娘。敢问恩人大名？”
“我叫乔若芷立志要成为行侠仗义的女侠，不要你报答，你快去找姐姐吧。”乔若芷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粉嫩的笑脸透出一股子天真。
琴霜再三拜谢后离开茶棚，夜雪见也同天冬，文元起身预备离开，乔若芷突然跑到他们跟前：“刚才，刚才谢谢你出手相救。”
夜雪见摇头：“姑娘弄错了。”
“不会的，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若不是你出手，我打不过他们的，都怪我平时偷懒学艺不精。”乔若芷红着脸，语气少了刚才的义薄云天。
夜雪见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假以时日乔姑娘定能成为一等一的高手的。再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夜雪见对天冬，文元使了个颜色，一阵青烟，三人消失在了乔若芷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