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春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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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静,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方才蛮横的非要讲故事的人,此时却只呆愣楞的盯着那片血红的彼岸花发呆,仿似已彻底遗忘了我们的存在。

而她身上的衣衫,竟在不断的变换着颜色,由最初的血红变为纯黑,后又转为纯白,再又渐渐变回血红。

我们瞧着有趣,倒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只在心内彼此传声交流:

幽若:‘她看起来,很忧伤,好像整个神魂都在抽搐一般的痛苦。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要独自孤守在这忘川河畔?’

寒蕊:‘她身上的煞气极重,难怪久久徘徊于冥界。这世间除了冥界,怕也找不到其他地方可以安置她了。’

欺雪:‘她的身上,透着深沉无底的绝望,那绝望里浸满了汤汤血气。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忘川河的水,竟也洗不净她曾经的悲伤?’

昙:‘你们看她此时的瞳孔,竟也是不停变换的。她这般疯狂,却又是因为什么?怎样沉重到了极致的爱恨情仇,才可以让一个魂魄执着千万年而无怨无悔?’

我:......我看不透她的绝望,也看不太懂她的悲伤。唯有那份如落雪满头的冰冷孤凄,略微稍能体味个一二。

冷,唯有,灭尽一切的冰冷。

沉默,依旧是漫长的沉默。在这粘稠的灰色雾气之中,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越发困难。

这个彼岸花释放出的气息一会甜蜜,一会凶残,一会缠绵,一会毒辣。一会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一会是寂灭一切的绝望;一会又是纠结无助的悲凉。

我无法想象这么多的情绪都是出自一个生灵的魂魄,一个已经在冥界生活了不知多少个千年的魂魄。

许久,红色的身影微动,手指轻弹间,身前的杯中茶已然换了香气。冷冽、冰寒,却透着醉人的清香。似是花开至荼蘼时,最后盛放的悲壮芳华。

“这是,千红枯骨祭,请!”

端起杯身银白、内里飘着一片艳红花瓣的茶盏,胸口不禁一阵翻涌波澜,生生被我压了下去。

血红色的眸子似有所察觉一般,蓦然看向我,带着了然一切的丝丝笑意。

唇角轻勾,望进那双血色眸中,除了一片冰寒和令人有些着恼的了然,再无其他。那方才一闪即逝的怜惜,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半晌,她终于缓缓开了口,冷冽的声音,依然带着能够冰冻神魂的极寒: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姑娘名叫曼珠,她是离国最小的公主,自出生便受到族中长辈兄弟的疼爱。她有七个哥哥,全都爱妹如命,她还有一个视女如命的父亲,一个看似严厉却慈爱的母亲。

她,曾经非常非常的幸福。如果,她不曾遇到那个人;如果,她不曾与那人纠葛过甚;如果,她不曾爱他。可惜,那年,她还是遇见了他。他叫,沙华。一个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

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深沉的叹息。唇角轻启,血红的眼中似想起了什么欢乐的情景,微微的抬起:

曼珠七岁便拜了至上真人为师,家里人并不奢望她真修个金身罗汉回来,只是盼着小丫头能收收心性,少闯些祸事便好。

七岁的小娃娃,已是整个曼城的混世魔王,哪里都是她胡闹娇憨的身影。母亲实在不愿自己尊贵的小女儿一生背负着混世魔王这般不雅的名号,遂狠下心肠毅然送她进了山。

混世魔王遇到了世家公子,本以为可以继续在山门里作威作福。不想,却每日被师父逼着背诵那些看了就想困觉的战书经文。

七岁的小女娃娃撅着嘴嘟囔:“经文乃是至善祥和的东西,战书却又是杀伐混恶的东西,这两者却又如何一起让我们学习?岂不是自相矛盾?”

八岁的小公子摸了摸女娃娃的头解释:“善终于战,战止于善。这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善与恶,经文是为了习得善始之道,战书是为了让我们明白如何以善止战。”

七岁的娃娃听不懂这些善还是战的道理,只觉得这位师兄虽啰嗦了些,倒也还有些真本事。至少他方才说的话,自己硬是思索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座上的师傅点头摸须,虽讲的不甚通达,却也算是触到了一丝真奥。八岁大的年纪,实在难得!难得!

山中无岁月,时间过得很快,两小无猜年纪相仿的两个小娃娃渐渐暗生了情愫,却是谁也没有捅破。两人都抱着粉色暖人的暧昧,整日活在诗情画意里,恣意惬然。

谁知世事无常,十年后,曾经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以善止战的人,却放弃了自己坚信了十年的信仰,拿起了那把嗜血的宝剑。

“师父,沙华虽一心想要以善感化世人。怎奈天公不允,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今日一别,弟子再无颜回见师父,自请逐出师门,以免坏了师父的仙誉。”

跪在山门前迟迟不肯起身的沙华一直在山门前跪到次日凌晨才离开。他记得师父最后无奈的叹息:

“你既最终决定拿起的是剑,为师只望你此后能以战止战,便也不算辜负了为师的一番心血。”

沙华不知道,在山门内,那个整日嘻嘻哈哈喊着自己师兄的小丫头,此刻正无声的泪流满面。他在山门外跪了一夜,她便陪着他在山门内哭了一夜。

那一夜,曼珠甚至以为自己将一辈子的泪都哭干了。

她记得沙华满眼血红,像一头狂怒的狮子般低吼:“曼珠,我全族三百多口,不论老幼妇孺,无一活口。这般的血海深仇下,我拿不起那本经书。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我便是拼尽一切也是要为族人讨回公道的。”

天真惯了的女娃娃一时理解不了,那般的血海深仇到底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恨,直到…..

直到又一个十年后,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带着身披铠甲的士兵,彻底血洗了自己的母城。在她还能记得童年那些恣意妄为的荒唐情景时,那一座血城,彻底埋葬了她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