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魂梦（四）因果難避
“阿桐，人类世界那般的繁华热闹，而我这坠天涯却这般枯燥无趣的，你就让我去人类世界逛一逛嘛~~”
“等我这个人身修成，就带去人界游历可好？”
“不要不要，你都修了八千年了，还只是一个大果子，等你修炼出人身，指不定还要等多久呢。我要现在就去！”
“小白，你是这盘古大陆五行六道里唯一仅有的神凤后裔，三界之中不知多少生灵对你垂涎，若你贸贸然出崖，委实太过凶险，你且再耐心等等，顶多再有个百年，我这人身就该修得很不错了。”
“切！我从未出过坠天涯，这三界里能有几个生灵是知道我的？再说了，死又如何？不过是再来一次死生轮回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我乃神凤后裔，涅槃重生是我血液里自带的天生之力，有什么好怕的？”
“总之，在我修炼人身出关之前，不可独自前往......”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若当真岁月可回溯，纵便是舍了这身神凤血脉，我也愿回到从前，打醒那个只知道一心想要出崖的自己。若不曾遇到第一世的无尘，若不曾与第一世的无尘有过那一段揪心纠葛，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心动、心痛，断心、舍命。
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能叫那时的我见过现今的我，是否，她就不会一意孤行强行出崖？是否，这所有的一切，就都会改写？
可这样的假设，如今还有何意义？我再无法攀着那擎天的大树上下翻飞跳跃，再不会有那样一个生灵，纵容我所有的任性，包容我所有的情绪，护我于一切的危难。
我再不能抱着他肆意撒娇；再不能在他的怀里嬉笑怒骂、恣意欢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在九重天雷下魂飞魄散的生灵，纵然我再如何找寻，怕也寻不到他一丝半点的踪迹了......
阿桐，我的阿桐，再没有了......因为他，因为那个，断我凤心的人类生灵。
“无尘看得透生死！却独独堪不破情关。白凤，求求你，求你救花离一命！无尘当牛做马、来世结草环弦，必报此大恩大德！”
“对不起，白凤。当初花离为了救我，散尽修为，耗尽灵力。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散于三界。她为我枯守了三千年，苦熬了三千年，我总该还她个圆满！”
不爱我便罢了，我的付出从没有奢望能得到你相同的回报。可你怎么敢仗着我对你的执爱这般的欺我伤我至此？
就因为我是白羽凤凰，就因为我是不死之身，就因为我无条件的爱着你，你就能将我的心意视为无物，反斩我半颗凤心去救你的心上人？
凭什么在我为你把自己低入尘埃以后，你还要将你的脚底踩在我头顶蹂躏？我是不会死，但你凭什么认定我也不会痛吗！
“小白，活下去。忘掉一切，好好活下去。”
阿桐，你可知，当生存变成一种责任，存活本身，就已经成了无边的炼狱！
我从来没能如你所愿的忘记，即便失去了记忆，忘了过去忘了你。可是心，却从来没有忘却过那份失却所有的痛楚。它每日都在不断地重复那份剖心挖肝的痛，每日都在不断的自我凌迟中忏悔曾經的过错。若你早知我活下来的代价是日日痛苦若斯，你还会坚持替我挡那天劫吗？
短短百年时光，于我却如千百万年般的煎熬。阿桐，你耗尽一身修为救我，拼着魂飞魄散替我逆天换命，何其不值！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只感觉整个人一直在不停地下坠，像是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底。我不知是否自己已经死去，如今正漂浮在某个不知名的空间缝隙？若当真如此，只愿天地怜我百年困苦，让我也魂飞魄散上一回。哪怕只有其中的一魂或一魄，能寻到已消散百年的阿桐某一残魂残魄，便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
恍惚间，一道闪电自眼前炸开，鼻尖似乎闻到了浓烈的雷暴之气，带着黏腻的血腥气息。断心百年，这血色梦境同样亦伴了我百年。到底我还是没有那份幸运，苟延残喘至今，依旧留存着那口始终散不尽的生气。
百年来如何也逃不开的这场噩梦呵！如今，竟似要彻底卷碎这方天地的一般，彻底疯狂了起来。漫天的血雨倾泻如注，如漫天的血色瀑布激涌而下，伴着破空的电闪和沉闷的雷鸣，似一头凶猛的血色猛兽，狂暴撕扯着这片天地。
刺目的闪电一次次劈开眼前的血雾，又一次次被血雾吞噬，竟似在奋力较劲着的一般。
天空中不断发出压抑的轰鸣之声，分明耳朵听不到真切的声响，整个耳膜却鼓胀的生疼。尖锐的刺痛伴着仿佛要炸裂开的肿胀感直击大脑。
百年来始终僵直站立的躯体第一次获得了可以移动的能力，却因着极致的痛楚只能无力蜷缩着身体，倒入血雨汇成的血塘中。
疼，哪里都疼，却说不清楚到底哪里更痛些…..
阿桐！阿桐！阿桐！纵然你一心要我忘记一切，可天道轮回，哪里又是你我之力可以随意更改的？
当年执意离开坠天崖便是个错误，后来不管不顾的跟随无尘再度离开，便是整个悲剧的开幕。
半颗残心、百年折辱、百年落魄，这些本是我该受的！我理应受着。可是你，怎可替我魂、飞、魄、散？
失去你，才是天道对我最大的惩罚啊！天上地下，从此白凤再没有家。我纵踏遍碧落黄泉，可又哪里还能再寻回你？
命运从来不会迁就任何生灵，再怎样逃避，如果不去面对，伤口除了流脓溃烂，永远不会结痂愈合。逃避了几千年，命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用我这百年的剜心之痛和半颗凤心的代价偿还了当初欠了无尘的那条命才算罢了。
果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可以不计较无尘的冷情、甚至不去计较他给我的断心之痛，可是阿桐，为我魂飞魄散了的阿桐，我该向谁要回一个完完整整、生机充沛的阿桐？又该，怎么偿还欠下了阿桐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