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初试隐情
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馨柳院又是一片莺歌娉婷。
宋铮大喇喇地撸着袖子打算从正门进去砸场子,却被温如珂一把薅住腰带,“你是土匪啊,还要砸场子?”
说起来在这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儿,他们这些当差的跟土匪实际也没差多少,吃的用的是百姓缴纳的钱款,腰间挂着刀,在街上几乎横着走,不彪悍根本制不住那些仗势欺人的地痞流氓。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温如珂这个堪比“土匪头子”的知府大人明事讲理,不会草菅人命。
心里这么一合计,温如珂顿时觉得自己的身躯伟岸了不少。
温如珂寸劲儿极大,拽得宋铮一趔趄。宋捕头一头雾水,“不是给你出气吗?”
温如珂一翻白眼,“你当我是回家告状胡闹的小孩子吗?”
感觉差不多。宋铮一撇嘴,心里念叨,但没敢说出口,整了整被温如珂揪得皱巴的衣裳,“那大人还由着我往馨柳院来,不治一治那个横行跋扈的老|鸨|子,来这儿……找姑娘啊?”
“还真让你说对了。”温如珂狡黠一笑,“我还真就是来找姑娘的。”
宋铮一愣神儿。
“……那大人,要不我……回避一下?”
温如珂已经懒得计较宋铮脑子里飞到哪儿去了,抬腿在他迎面骨上狠踢了一脚,“后门,带路。”
宋捕头混迹广宁府这么多年,馨柳院的刘护院好赖也要卖上他几分薄面。孰知他这边恭恭敬敬地请他俩进了后院院门,转眼迎面就挨了一拳,宋铮揪着他的衣领,把一众周身戾气的护院惹得围了上去。
温如珂的意思是吓唬吓唬他们也就罢了。这些混子出身的护院,说到底不过都是欺软怕硬的地头蛇,杀鸡儆猴灭灭他们平白无故生出来的威风,红楼花馆之类三教九流盘旋的地界儿,日后温如珂行事也方便。
谁成想还真有个愚忠于刘护院的傻小子,呜呜喳喳的举着棍子不长眼地往温如珂身上招呼。
温如珂不通武艺,但好在反应够快,抬起手臂搪了一把,当下敛眉一嘶声,转头就抱着胳膊嚷嚷着打折了。
这下好,殴打朝廷命官,事儿大了。
宋铮也不用自己琢磨着吓唬人该收着多少劲儿,索性甩开膀子,往拳头上哈了口气,一人送了一个圆润的乌眼儿青。
后院一时哀嚎遍地。刘护院一溜烟儿的跑到楼里架着凌妈妈,把人着急忙慌的请过来,俩人跪在地上讨饶赔不是,说是方才狗眼无珠,冒犯了知府大人。
红楼之地女流之辈众多,若是想在一地立得长久,背后的老板必然得有些门路。敢在知府面前蹬鼻子上脸,温如珂猜馨柳院背后有高于知府的靠山,但这靠山应当不会轻易露面,所以一旦温如珂态度强硬了起来,凌妈妈必然当即伏低,不会自找麻烦。
温如珂之前离开时的那一句“好自为之”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凌妈妈听懂了几分。
他低头在凌妈妈头顶颤颤巍巍的金钗上顿了片刻,唇角登时扯起一抹笑,突变的神情吓了看热闹的宋铮一跳。
“凌妈妈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本官该问的话都已经问过了,这忙了一天,这会儿不过是想找位姑娘陪我喝喝酒聊聊天……放松一下罢了,瞧瞧各位兴师动众的。”
温如珂这话说得像是风月场的老手,凌妈妈心里琢磨来琢磨去也摸不准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只得赔笑,“大人见谅,他们不懂事儿——不知大人是相中了哪位姑娘?大人是喜欢善于抚琴吹箫的姑娘?还是喜欢体己贴心的姑娘?”
温如珂额角一抽,面上还得不动声色,“不如凌妈妈把姑娘们叫来,我挑个合眼的。”
凌妈妈喜上眉梢,钱财美色,但凡贪图其中一个,她以后的日子便会好过。
一旁默不作声的宋铮望着凌妈妈扭来扭去的丰腴背影,挪蹭到温如珂身边,动了动肩膀,碰了碰温如珂,伏在他耳边低语,“大人,你不是吧……这案子还没个四五六呢,真找姑娘啊?”
温如珂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抬起胳膊在他肋骨扇儿的位置杵了一肘子,没吭声。抬眼望见凌妈妈领着一排姑娘花枝招展地走过来,立马又挂上笑意,自头至尾地走了一遭,抬手拍了一位正绞着手帕的姑娘肩膀,笑道:“有劳姑娘了。宋捕头。”
宋铮心里正暗骂温如珂不正经,听见温如珂叫他一晃神儿,先“啊?”了一声,然后才被温如珂瞪着抬手执礼,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温如珂走到他跟前,“一会儿跟我一起上去。”
宋铮惊得不知所以,“大人,我跟着……不好吧?”
温如珂淡淡地看着宋铮那张表情内涵丰富的脸,恨不得把他脑子撬开,瞧瞧里面都装的什么废物东西。他抬腿要踹,宋铮却早有准备似的退后了一步,阴阳怪气儿地说了一句,“大人三思啊。”
“思你个头。”温如珂揪着他的腰带往楼里走,“让你跟你就跟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俩人左一言右一语地先行往楼上走去。
凌妈妈冷哼了一声,转而笑盈盈地握住那位被拍了肩膀的姑娘的纤手,“红乐,一会儿不管这两位大人提什么要求,你可千万要把这两个祖宗伺候妥了,咱们馨柳院日后能不能少些麻烦,便全看你了。”
温如珂在红乐姑娘房中坐了半晌,才见她端着酒壶酒菜,姗姗来迟地进了房门。
宋铮好意,想要接过那个看着就笨重的托盘,帮这姑娘一把。可也不知是哪儿吓着了人,红乐手上一抖,竟险些把食盘掀翻扔出去。
饶是宋铮稳妥的接住托盘扶住姑娘,其中两枚酒盅还是倒栽葱似的扣在了下酒的菜汤里,脏得一塌糊涂。
红乐叹了一口气,惊慌失措地跑到梳妆台,翻了一个干净的手绢出来,仔仔细细地擦拭酒盅,小心翼翼地倒酒赔罪,“方才失礼了,小女愿以酒谢罪,望大人……”
温如珂垂眸瞧向红乐腰间的粉色帕巾,笑了笑,也不点破,只是摆了摆手,“姑娘不必惊慌,我来这儿,可不是来喝酒作乐的。”
红乐惊讶,她身边儿的宋铮更惊讶,合着他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都是骗人玩儿的。
温如珂勾了勾手指,让宋铮把快掉下来的下巴按回去,“我来是想问,傍晚时我到馨柳院来问讯,姑娘为何躲在柱子后面?”
红乐惊慌,“民女胆小,见捕快大人带着刀,有些害怕。”
这种托辞温如珂不可能相信,他笑了一下,抬眼瞥向宋铮,“那宋捕头此时也带着刀,你为何不躲?”
宋铮当下会意,作势便将手搭在官刀刀鞘之上,厉声喝道,“大人问话,还不如实招来!”
红乐被他吼了一句,眼泪立马开了闸似的流下来,扑通跪在地上,“我不是有意在酒里下毒的……那……那不过是些致幻的迷药……我受不了那些来风月场寻欢作乐的男子,云思姐姐便托人帮我弄来这种迷药,下在酒里……这……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大人不要治民女重罪……”
温如珂本来还当是这姑娘知道些什么关于云思失踪的蛛丝马迹,全然没料到这姑娘身上还背着这么个“隐情”。
宋铮傻眼,“这怎么还有迷药的事儿?你哪儿弄来的?”
红乐抽出腰间的手帕抹了抹眼泪,“是神婆姑娘卖给我的……说是她师父的独门秘方。”
温如珂一愣,“神……婆?”
“尹星桥。”宋铮倒是熟悉,这丫头成天疯癫颠的,就乐意搞些有的没的,“她跟她师叔也算咱当地的知名人士,不过人不坏,日后跟大人细说。”
红乐一个劲儿的点头,“神婆姑娘说这药会让喝了它的人瞧见最想要做的事情,就跟真的一样。不是毒药,我试过的,这才敢用在那些客人身上……”
宋铮跟尹星桥的师叔孔安是老相识,还从来没听说过迷药还有这等功效,好奇得要命。他扶着红乐姑娘起身,凑到她那梳妆台前打算一探究竟。
这丫头手里的存货倒是不少,满当当一小罐子。宋铮离得罐口老远,抽了抽鼻子,没闻见什么味儿,偷偷瞥了正不知思索什么的温如珂一眼,猛地凑近想要仔细嗅上一嗅,红乐一看这还得了,赶忙要拉开他的胳膊,这两厢发力便出了岔子,满当当一罐儿迷药粉末,全扣在宋铮的鼻子和嘴上。
红乐哭笑不得地带着宋铮到内室去洗脸漱口,温如珂却突然招唤了一句,“红乐姑娘。”
宋铮接过姑娘递来的布帕,道了声谢,看样子还算清醒,红乐便转身快步走到温如珂跟前,“大人是要带民女过堂吗?”
温如珂摆了摆手,他不太乐意掺和风月场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掌心下压示意她坐下,“你方才说,是云思姑娘帮你弄来的迷药,这种有违凌妈妈心意的事情,她都肯帮你,想来,你二人关系应当不错?”
红乐笑了笑,“我刚来馨柳院时便是在云思姐姐身边做丫鬟,她待我如同亲妹,亲姐妹之间,关系自然融洽。”
温如珂盯着红乐眼角逐渐散去的笑意,忽而问道:“那你可知,云思姑娘此次突然失踪,是去了何处?既然情同姐妹,想必云思姑娘应当透露——”
红乐目光闪动,表情陡转,温如珂正当是触动了她的思绪,追问的话刚出口一半,忽觉一团阴影拢在背后,未来得及回头探个究竟,便被一庞然大物猛地扑倒在地,不能动弹。
……那迷药大抵是沾了酒或水才有效。
温如珂先是被宋铮扑在地上差点儿压得背过气,刚挣扎着翻个个儿,又被他两手两脚箍得生疼。
温如珂想撬开他脑子的想法开始有了付诸实践的苗头。
然后便听宋铮在他耳朵边儿吼了一句,“凶手!哪里跑!”
温如珂想骂娘。他抬眼瞧着浑身颤抖缩躲在屋子角落的红乐姑娘,想来也是指不上她能帮什么忙,只好掰着他小指,连打带踹地从他怀里挣出来,躺在地上缓了几口气。
“姑娘,有绳子吗?”温如珂浑身酸疼地从地上爬起来,见那姑娘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扑哧一笑,“得……这样吧,劳烦姑娘去让小厮叫辆马车到后门候着。”
红乐堪堪回神,“啊?”
温如珂推开扒着他的腿又要往上爬的宋铮,气急败坏地又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带他去扎几针,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