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团乱麻
1
卡雅看着站在门口的人，笑容越来越僵硬，脸色惨白。
那人身穿与克伦特类似的皇家武者服饰，胸口有皇家卫兵的徽记，外面披着宽大的斗篷，兜帽压低遮住了面容，脚上是长筒皮靴，她的左手握住腰间的佩剑剑柄。
这人稍稍抬起帽檐，盯着卡雅看了半天。卡雅觉得血都快凉了。那人的眼神空洞冰冷，就好似没有生命一般，死神在她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那人没有说话，又退出了房间。卡雅听到隔壁的房间门被打开了，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又走进隔壁的另外一间屋子，然后才又走了回来。她脱下斗篷，摘下帽子露出下面的一头黑色短发。
卡雅趁那人落座的间隙偷偷打量了下，这人眉毛很淡，脸上没有化妆，而且面无表情，耳朵、脖颈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右手食指带着一枚黄金打造的戒指，没有花纹，也没有镶嵌任何宝石，极为朴素。
虽然是中性化的打扮，但是毫无疑问是个女子，卡雅这才稍稍安心下来，刚才她以为情报错了，走进来的是个男子。
突然，卡雅的视线与那人的视线对上了，那人歪着头不眨眼的看着卡雅，直看的她发毛。
“怎么一声不吭？”那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新来的吧，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卡雅点点头，又发现那人没看自己，忙说道，“对、对不起，大人，我到这里不到一周，今天第一次就是接待您，还是有些紧张。”
“哦？”女子看了眼她，就转过视线，她从斗篷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瓶酒和两个杯子。
卡雅心里暗骂了几句，这人太谨慎了，看来是雅凡娜没错。
“谁教授你的技能和各种规矩？”雅凡娜又问道。
“利蒂希娅姐姐。”
“啊，是她啊，那个话多的要命的骚货，笑起来就像只母鸡咯咯叫唤不停，”雅凡娜打开瓶塞，倒了半杯酒喝了一口，她的眼神又落到卡雅的身上。
老狐狸。
“不，不，您说的是菲丽丝女士，我只见过她两次，也是听别人这么说过她。”卡雅还是装作害羞的纠正道，她又不自觉的摸了摸耳环。
雅凡娜没说话，又喝了口酒。
卡雅只觉得度日如年。
2
“下毒呢？”卡雅问道。
三人在地下的秘密据点内盘算着绑架雅凡娜的计划。
“我在准备好的酒里下毒，或者杯的内壁，或者在我的指甲上涂上毒药，首饰的尖端也行。”卡雅快速的说着。
“都行不通，”米内特不停的摇着头，“雅凡娜太谨慎了，她会自备酒和酒具，而且根据情报接待她的玩偶都不允许带过多的首饰，到时也得摘下放到她那里，不允许化妆，尤其是口红，还有专门的人会检查你全身，包括手脚指甲，总的来说，你连根针都带不进去。”
“哈，听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跟她打呢，起码死的不算窝囊。”卡雅郁闷的嘟囔着。
3
“你的耳环我可以看看吗？”雅凡娜指了指卡雅的耳朵。
“好、好的，”卡雅连忙摘了下来走过去递给雅凡娜。
雅凡娜用戴手套的手接过耳环，仔细看了看，“很漂亮，自己买的？”
“不，我怎么会有钱买首饰，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卡雅的眼睛暗淡了下来，“我觉得自己没脸带它，但是摘下它我就会觉得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雅凡娜抬起头，“抱歉，我不该问的。”
“您不用道歉的，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卡雅害羞的低着头，“您还、还没说，需要什么服务……”
雅凡娜盯着她看了几眼，笑了起来，“谁告诉你我来这是干这事的？”
卡雅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米内特的情报出错了？
“我、我只是被告知来陪您，满足您的需要，难道不是……”卡雅慌张的说道。
“坐下吧，女孩，”雅凡娜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她微笑着说道，“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不用紧张，只是陪我说说话就行，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能让自己忘却工作上的烦恼。话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西维亚。”卡雅在床边坐了下来。
“恩，森林中的女孩。这名字是你的真名？”
卡雅点了点头，“利蒂希娅姐姐认为这名字很好听，客人们会喜欢，所以让我就用真名就挺好。”
“确实是个好名字。”卡雅看到雅凡娜还在把玩着她的耳环。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雅凡娜终于把耳环放到桌子上，然后拿起酒瓶倒酒。
“我……”卡雅是真的矛盾，她内心中真想确认她的身份。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雅凡娜。”雅凡娜瞥了一眼卡雅，又喝起了酒。
卡雅惊讶的合不拢嘴。
“怎么？听过我的名字？”雅凡娜没有看卡雅。
“不，不，怎么可能，我只是惊讶您竟会告诉我真名。”卡雅结结巴巴的说道。
“谁说这是真名了？”雅凡娜突然死死盯住了卡雅。
“我，我以为我的是真名，您，您告诉我的，也，也会是真名。”卡雅冷汗直流。
雅凡娜慢慢移开了目光，抿了一小口酒，然后点了点头，“就算是吧，这个名字我用了很长时间，现在也还在用。”
卡雅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
4
“那么，咱们躲在隔壁或是房顶，等着她和卡雅上床后偷袭呢？”卡洛揉着下吧边思索边说道。
卡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哦，谢了，卡洛，这么恶心的话竟然说的那么自然。”
“还是不行，”米内特打断了卡雅的抱怨，“雅凡娜每次都会让那里的人把隔壁的房间空出来，她一定自己还会亲自检查一遍的，而且她在屋内的时间里二楼绝对不让上人。房顶如果有动静，凭她的敏锐听觉，早就逃走了，你觉得她会在意是不是赤身露体吗？”
卡洛想了又想，最后也只能垂头丧气的蹲在了一旁使劲挠着头。
米内特的嘴角咧开，露出诡异的笑容……
5
“你是出生在暗黑城？”雅凡娜柔声说道，似乎不再怀疑卡雅。
“不，诺伊佩拉。”
“啊，来自乡下，是母亲死后来的暗黑城？”雅凡娜似乎很感兴趣。
卡雅摇摇头，继续编着故事，“母亲带我来的这里，然后她不久前回了一趟老家，在回来的路上去世了。”
“哦？怎么死的？”雅凡娜歪着头看着卡雅，眼神中竟带着关切。
卡雅不清楚那是不是她的真实感情还是也在演戏，她突然有股冲动，脱口而出，“不清楚，但我觉得是被杀死的，就像不久前的死去的那个姐妹一样。”
卡雅低着头偷偷看着雅凡娜。
她的眼中只带着哀伤。
卡雅有些犹豫。
别被她的表象欺骗了。米内特强调过这点。
“我很遗憾，这真是个悲伤的话题。我不该问你这些伤心事，请原谅。”雅凡娜倒了杯酒站起身走到卡雅面前递了过来。
“不，怎么会。”卡雅接过酒杯，雅凡娜坐到了她的旁边。
“既然你告诉了我你的事，公平起见，我也该跟你说说我的事才对吧。”雅凡娜冲着卡雅和蔼的笑了笑。
卡雅只觉得现在遇到的情况越来越出人意料了，也许雅凡娜并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凶手。
“知道我为什么每个月都来一次这里的真正原因吗？”雅凡娜盯着自己的双手。
“您说过是为了忘却工作的烦恼。”
“不，我说的是真正原因，”雅凡娜摇了摇头，又露出哀伤的笑容，“因为我曾经也是窄巷的玩偶。”
卡雅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觉得不可思议？”雅凡娜看了卡雅一眼，自己点点头，“我每次来到这里也觉得恍如隔世。”
雅凡娜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往事。卡雅有些同情的看着她，这会是多么痛苦的经历啊。她想说点什么，却被复杂的心情干扰的一团乱麻，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默默的告诉自己雅凡娜说的都是谎言。
“真有意思，你也是玩偶，却在为我感到悲伤，这是为什么？”
卡雅这才注意到雅凡娜不知不觉的又盯上了她。卡雅赶忙摇摇头，“我，我只是感同身受。”
雅凡娜点点头，没再理她，继续说道，“我不像你还见过自己的血亲，我是在地表之上出生的，没错，我是个混血。从记事起我就在不停的流浪，直到被一个游历的暗精灵发现带回了地下。很遗憾，那人并不是好心，他是个人贩子，而我就这么被卖到了这里。”
“人类总是羡慕我们一族的长寿，但是要我说当你面对的是最悲惨的境遇时，永恒的生命反而是最折磨人的诅咒了。”雅凡娜顿了顿继续轻声说着，“每一天你都会祈祷结束这种痛苦，但是没有任何神明会关心你的死活，当希望化为灰烬，你会发现你就剩下空壳了。”
雅凡娜的双眼又变的空洞，冰冷。
“日子变得不再重要，直到某一天，我的导师选中了我，把我带入了她的世界，我成为了一名刺客学徒。”
卡雅心下一凛。
为何她会自己说出实情？
卡雅不自觉的又看了看放到对面桌子上的耳环。
雅凡娜不再关注卡雅的举动，像是自言自语的继续讲述着，“当希望再次降临到你的头上时，啊，你会发现一切又变得美好起来，导师成了我的神明。”
“我全身心的崇拜着她，要成为她那么强大的人，我拼命的练习，发誓绝不会再回到从前的生活。”
“我成功了，”她攥紧了拳头，“可是她却不复存在了。”
“从那以后，我常常来这里，是为了提醒我自己，我是个从窄巷出来的破烂玩偶，导师改变了我的命运，而姐妹们还在挣扎，离开这里她们会死，留在这里，灵魂会被掏空，我想改变这一切，但现在却无能为力，我只好默默的守护着她们，这就是我忠心耿耿为元老院那些垃圾卖命的理由，能获得一些特权来帮助曾经的姐妹。”
“这就是我的故事。”
雅凡娜站起身踱步走到对面的桌子旁拿起那个耳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玩偶，我非常熟悉，她是我曾经的好友。”
卡雅心乱如麻，她盯着雅凡娜手中的耳环。
“伊莎贝尔，这是她的名字，她是这里的光明，总是那么开朗，我们都爱着她，而如今她死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雅凡娜转过身环视着四周，“这是她的房间，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悼念她的消逝，却看见你在她的屋子内。”
卡雅的手抖了起来，视线与雅凡娜相对。
“所以，我想问的是，你究竟是谁？”雅凡娜平静的问道。
“我、我不明白，大人，我、我是……”卡雅的舌头像是打了卷。
“玩偶从来不称呼自己为‘我’，规矩第一条，对客人要说自己是‘奴家’。”雅凡娜叹了口气，“新人也会知道这件事，而且你的坐姿并不像普通人，你下意识的已经准备逃走了吧，这是多年的偷盗经验或是刺客才有的反应。”
卡雅汗如雨下，终于要开始了。
“你以为你们能买通这里的人，但是我告诉过你了，我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人，她们不会出卖我的，”雅凡娜把玩着耳环，“我早已知道你不属于这里。”
“那你为何……”卡雅皱起眉头。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派一个菜鸟来，她想怎么弄死我呢？”雅凡娜打断了卡雅，举起了耳环，“看来就是它了吧，想下在酒里？简直是最低级的把戏。”
卡雅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雅凡娜轻蔑的哼了一声，“是谁派你来的，孩子，女王的人？”
“我只是想知道伊莎贝拉的死因，”卡雅否认道，“她也是我的朋友。”
“又是一个谎言，伊莎贝拉出生时就被送到了这里，她在这里长大，并没有你这么年轻的朋友。”雅凡娜看着她，“而你明显知道我是谁，想必是女王情报处的人吧。你又为何找上我，难道怀疑是我杀了她？”
卡雅没有吭声。
雅凡娜微皱眉头，“我在她遇害的前一天确实来过这里，但是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离开，这里有人可以为我作证，而且我直接就去了元老院，组织内部的人也可以作证。但是估计你们都不会相信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清洗掉刺客组织的首领，女王的夜之破坏者就可以趁机夺下整个组织了，没想到梅娅也是心狠手辣之人啊。”雅凡娜冷笑了一声。
“抱歉，孩子，你我皆为棋子，而且你先开始的这一局游戏，输了就不能后悔，铁律第一条，绝不留情。”雅凡娜捏碎了耳环上的珍珠，腾起一股淡蓝色的烟尘，雅凡娜愣了下，举起耳环剩余的部分看了两眼，突然觉得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她拔出佩剑，却掉在了地上。
6
“这就是你藏了半天的东西？”卡雅拿着耳环仔细看着，卡洛也凑了过来。
“这是莎兰特制的，珍珠里面是用魔法强化过的强效炼金药剂制成的粉末，一旦破损就会瞬间化为烟尘，吸入它的人几秒钟就会陷入昏迷。”米内特解释道。
“那还扮演玩偶干什么，装在瓶子里见到她摔倒她面前就行呗。”卡雅来了精神。
“不可能，正面对付她，这东西都沾不到她的边，而且这药虽然强，但是范围非常小，就那么一瞬间会产生效力，而且制作难度极高，目前只提炼了这么一点，还是实验品。这原本是为了提高女王这边刺客的实力而研发的。”米内特抱着肩膀看着卡雅手中的耳环。
“所以我还是要去干这倒霉活呗。”卡雅又郁闷的蹲到了一旁。
“你必须诱使她自己在近处打破珍珠，所以你不必入戏太深，留下一些破绽，让她有猫捉老鼠的感觉，尽情的捉弄你，并让她很快注意到这个耳环是你成功的关键。”
“露出破绽……”卡雅皱起眉头，“她难道不会直接跑掉，或是直接杀了我？”
米内特想了想，“应该不会，如果我是她那么强大的人，只会把你当成打发时间的乐子，你要知道，强大的人一般都是极度自负的，她确定解除了你的所有威胁后，肯定会留下来。”
“你说过她极度的谨慎，咱们都不在旁边，万一雅凡娜并不是如你所说的那么自大怎么办？”卡洛沉吟道。
米内特也皱起了眉头，没有吭声。
“不论怎样，总得去试试，”卡雅站起身，“没那么多时间犹豫了，危机就在眼前，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米内特也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的模样，她严肃的点点头，“记住，她说的话都不要相信，全是谎言。”
卡雅收好了耳环，“好吧，让她捉弄我，最后打破那个珍珠。”
“嘭！一切都结束了，真简单，我快等不及了。”
卡雅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的表情。
7
这哪用露出破绽，一开始就被发现了。
米内特那个混蛋，说的全都没用。
卡雅只来得及勉强翻到床的另一头趴到地上，一把匕首插入了后方的墙里，直没入柄。
卡雅听到哐啷一声，她从床后探出头看到雅凡娜摔倒在地，卡雅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发现脸庞有些疼痛，摸了一把，才发现已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她回头看了看墙上的匕首，冷汗直流。
还好结局是勉强成功了。
昏迷前的一瞬间还能出招如此精准狠辣，卡雅吐了吐舌头。还好米内特把雅凡娜说的快成神了，卡雅才时刻警觉着她的反应。
这救了她的命。
平静下来后，卡雅又陷入了沉默。
就像米内特说的，我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她知道我注定会死在她手上，会跟我说假话吗？
卡雅看着雅凡娜。
她曾生活在这里，她也是一名玩偶。
卡雅使劲摇了摇头，走出屋外准备给米内特发信号。
剩下的事，让莎兰操心去吧。
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她开始相信，雅凡娜也许真的并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