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 不复
加莱的英勇风采似已不复当年。从旅程开始，他给伊维诺亚带来的只有无尽烦恼，让他感到沮丧和内疚。“这不能怪你，这本就是一场不确定的旅程。“伊维搀扶着加莱，温言安慰着。
加莱的脸色依旧阴沉，这些固有观点并非轻易改变。“出发吧，“他说，比尔森勉强随行。被侵蚀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但他不愿成为累赘，拖累伙伴。在他的坚持下，他们又匆忙赶路。水源已见底，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口干舌燥，但庆幸地是，他们已越来越接近拉哈比的边缘，即将逃离沙漠的禁锢。
加莱始终疲惫不堪，伤势似有加重。这种倔强的性格，除了修拉，谁也劝阻不了。无休止的前行只会让加莱情况恶化。于是，伊维装作困乏，诚实的兽人并未发觉这是伪装，反而关心地询问，以免伤害比尔森的自尊。
当加莱感到好些，他们又继续前行。炎热如同岩浆环绕，每一步如履针毡，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令人欣慰的是，接下来的路程并未遇到前期的困扰。或许是由于内部炎热及沙土比外围厚重的缘故，死神连日音讯全无，一片平静。这种情况反而让伊维他们更加担忧，紧锁的眉头从未放松，因为他们深知，风暴来临前往往先有这样的宁静。
他们终于走出了拉哈比中心地带，最起码在此之前并未遇到任何麻烦。环境也有所好转。
一阵风沙袭来，天空竟飘浮着一道金色的河流，闪耀着银色的光泽。河流流向远方的绿洲，仿佛直达天际。一行三人无不为这壮美景象所震撼。纵使是海市蜃楼，也无损其独特迷人。
可他们已疲惫到了极点，无心欣赏这些美景，只是一步一步地跋涉向前。日暮时分，黑幕笼罩大地，一轮新的循环开始了。水源已见底，他们坐下来休息。伊维解下最后两瓶水，递给加莱和尤安娜。加莱接过，大口咕咚咕咚地饮尽。
“睡会吧，“伊维说，“今天由我来守夜。“比尔森几乎是一倒下就睡着了，发出沉重的鼾声。伊维很佩服加莱能如此迅速入睡的本领，这似乎并非战士所具备的本能。也许是因为加莱完全信任伊维。但伊维自己却难以如此，从小积累的经历令他难以保持深度睡眠，噩梦时常环绕心头。“尤安娜，你也睡吧，有我在照应。“尤安娜幸福地点头，躺在伊维身边闭眼休息。
沙风习习，空气中飘散着比尔森粗重的呼吸声。拉哈比的夜虽不算漫长，但在饥饿与疲惫中却格外漫长。伊维不时感到梦魇般的触感折磨着自己，但仍坚持支撑了下来，不敢睡去。
伊维仰望着浩渺无垠的星空，繁星闪耀犹如微笑。如果天空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那么每颗星星自然都是倾城的绝色。这样的天象早已让无数诗人为之着迷。伊维不知是谁曾如此说过，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奇异的片段。
在夜色中，伊维独自凝望星辰。曾经的他也曾在高高的城墙下欣赏过星空，伴随着悠扬的琴声和塔影。然而自从从布德伦拉归来后，那样的梦境已渐渐远去。虽失去了往日的幻梦，却依旧偶有同样的梦境降临。在梦中，他见到一名美丽绝伦的女子，在他眼中，即使是最耀眼的繁星也无法比拟她的光芒。
伊维似乎曾见过她，心中亦有一种熟悉感，不由自主地去追赶那蒙面的少女。然而不论他如何努力，始终追不上她的步伐，也无法看清她的容颜。这种感觉让伊维困惑不已，他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当他闭上双眼时，那位女子总会从视野中消失无踪，留下他一人沉浸于悲伤之中。
每每醒来，伊维总会浑浑噩噩好一阵子，泪水不住地流淌而下。他害怕入睡，害怕再次面对那模糊的梦境。尤安娜总是体贴地安慰他，让他记住自己还拥有她的陪伴。伊维看着尤安娜温柔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想，会不会那位女子就是尤安娜本人?可他终究是无法确定。
此刻，在星空下，尤安娜牵起伊维的手，邀他一起静观繁星。尽管内心仍有不甘和悲伤，但伊维知道自己应该珍惜当下。他会对尤安娜更加依恋，成为一个可靠的人。
黎明的曙光洒落大地，比尔森望着升起的骄阳，心中愈加焦躁不安。他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回荡在整个沙漠之中，似要将内心的愤怒一并宣泄而出。沉默中，另外两人默然相随，他们都明白彼此之间的相处之道。
这一天，他们已行进至第六天，却已饮尽全部水源，口干舌燥，精神萎靡不振。幸而，前方已能见到植被，证明不远处必有水源。然而，在漫长的行程中，他们仍未发现任何水源。疲劳和缺乏食物，加之比尔森的伤口反复发作，让原本坚韧的他也渐渐崩溃。
在第七天，比尔森突然狂乱起来，在地上翻滚，青筋暴起，令伊维担心不已。尽管伊维想上前帮助，却被比尔森猛力推开。此后，比尔森的行动越发机械，步履艰难，随时都可能倒下。伊维时刻关注着他，生怕他会再次晕厥。
在第八天，他们遭遇了更大的阻碍。狂风席卷而来，大地隆隆震动，沙漠仿佛要在眼前崩塌。突然，一个巨大的凹陷从沙地中涌现，沙漠死神从中猛扑而出，露出那带着怨恨的残缺尾巴。危机正在向他们压境而来。
“小心谨慎“伊维立即挥舞长剑，挡在两人面前。
沙漠之死靠近后并未攻击，却再次钻入地底，但地底震动剧烈得多。“快躲开!“我向尤安娜呼喊。沙虫从地底钻出，张牙舞爪直扑向尤安娜，同时我也跃起，高高挥舞长剑劈向沙虫的头部。
“砰“长剑重重斩在沙虫头顶的尖刺上，巨大力道将沙虫打倒在地，我的手腕亦感到剧痛。“嘶嘶“沙虫怒号，虫目闪烁不停，拍打尾部再次钻入地下。然而地面又一次震动，一条更为庞大的沙虫从下方冲出，我急忙翻滚闪避，但仍摔倒在地。沙虫张开血盆大口盯视我，唾液滴落在空中，令我不禁面色凝重。
那头新冒出的沙虫扑向我，满口尖牙如同深渊般可怖，远远便能嗅到它口中腥秽的气味。我紧握长剑，奔跑跃起，猛砍向沙虫首级。“砰“长剑劈在沙虫的尖刺上，竟硌在触角之处，“啊“我怒吼，全力劈砍，霎时沙漠之死的整个尖刺被斩飞，绿色鲜血洒向伊维，擦伤了他的面颊。
失去触角的沙漠之死摇摇欲倒，痉挛倒地。地面又一次剧烈塌陷，另一头无尾沙虫扑来。“闪开!“尤安娜高呼，一团火球从远处袭来，正中沙虫尾部，引起熊熊烈焰。沙漠之死痛苦不已，拍打着尾部。“伊维，当心!“加莱怒吼，正欲撞开沙虫，却慢了一步。失去触角的沙漠之死已恢复过来，张大血盆大口向伊维扑去，伊维只得挥剑迎击，却仅起到阻挡作用。“砰“伊维被撞飞数米，跌落在地，捂着中了盯的胸口，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热浪。
“走!“伊维拽起尤安娜，开始奔跑。他需要时间平复内心的焦虑。他们跨过一座与小山等高的沙丘“噗嗤“沙丘崩塌，沙漠之死紧跟其后，再次从地底扑向伊维，他只得翻滳起跳，带着尤安娜跳了起来。可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另一面的沙丘之上，沙漠之死竟自中间钻出，夹击而来。
“走开!“伊维推开尤安娜，反手向扑来的沙虫头部狠砍。“砰砰“却如同砍在钢铁上一般，长剑卡在沙漠之死坚硬的皮肤上。“砰“沙漠之死头顶的触角突然折断，它大张血口，猛地一扬头，竟将伊维和加莱整个吞入腹中。沙虫合上血腥的大口，开始分泌粘稠的唾液，令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锋利宝剑也无法穿透这恶心的唾液，伊维只得不断挥砍口腔内壁。
伊维咆哮着，却只能退后，寻找时机。
尤安娜早已吟诵完成远古咒语，跃跃欲试。“快退开!“她高声呼喊，天际骤然出现滔天火雨，倾泻而下砸向沙漠之死。“砰砰砰“沙漠之死被火球轰击，发出凄厉嚎叫，伤口变得焦黑，在沙地上不停翻滚，掀起狂涌的沙浪。沙漠之死好不容易从沙丘中钻出，再次钻回地下。伊维抓住时机，跃至沙漠之死头顶。
伊维紧追不舍，与沙漠之死一同深入沙漠，沙虫在地下不停翻滚，试图甩脱伊维。但伊维纹丝不动，紧紧缠绕。伊维将利剑狠刺进沙漠之死的双目“嘶嘶“沙虫发出痛苦的嘶吼，在地上不停翻滚。伊维抓住这个空隙，挥剑不断劈砍那些张牙舞爪的獠牙，最后狠狠刺向其咽喉。沙虫分泌出大量腐蚀性唾液，灼烧着伊维的皮肤，但他毫不在意，只想斩断沙漠之死的生命。
沙漠之死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经受如此重创仍未倒下，这已堪比魔鬼。
伊维高高举起宝剑，疯狂劈砍沙虫的口腔，金属与外壳交织的“铿铿“声响不绝于耳，但剑刃始终无法穿透沙虫的内膜。他一路滑落进沙虫的胃壁之中，感受到沙虫源源不断的翻滚。他伸出双脚试图站稳，却因唾液粘滑而步履维艰。
就在此时，长剑竟被吸入沙虫的胃壁之中。“不!“伊维从未设想过会有此一幕，他拼命伸手欲夺回长剑，却被胃壁挤落，四周黏腻腐臭的肠道紧紧缠绕。伊维拼命挥舞拳头，试图冲出这片肉海。
“给我滚开!“伊维发狂般咆哮，怒火中烧。突然，他手上冒出狰狞的尖刺“我要你死!“他的瞳孔如同深邃宇宙，血色头发变黑飞速生长，心跳如擂鼓般疯狂。“啊“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疯狂挥舞利刺，将沙虫的内膜撕扯得支离破碎。势如破竹，本应坚韧如铁的肠壁竟然如豆腐般脆弱。“嘶嘶嘶“沙漠之死发出凄厉哀嚎，在地上翻滚，终于重新露出地面。
伊维从沙漠之死的胸膛中破土而出。
远处，那头无尾沙虫闻声赶来，而一瘸一拐的尤安娜正跟在它后面。但沙漠之死见同伴陨落，却未再次扑来，而是重新潜入沙地。比尔森躺倒一旁，伊维恢复了平静，并未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变化。遍地都是交缠的沙虫尸骸，无声地证明了这场殊死搏斗的激烈。
远处，一道冷峻如沙人的身影出现，身披黄金铠甲，手持星纹长枪，静静注视着这一切。这个神秘战士正是先前在海市蜃楼中出现的“米尔寇人“。伊维不无疑虑地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大概是我多心了“比尔森暗自思忖。
战士重重将长枪插入沙地，沙土卷起漩涡，长枪慢慢被吸入其中，地下泥沙飞快旋转，掀起阵阵沙漠涟漪，宛如神迹。
伊维他们这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