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艾格拉斯

广阔无边的艾格拉斯岛屿，环绕着深邃的大海。城市之中，一处熊熊燃烧的岩浆之口直抵海底地心。那灼红的熔浆若是喷涌而出，足以覆灭整片大洋。于亚多隆人而言，此火代表着荣耀，他们愿意沐浴其中。城中建筑宏伟如梦，渗透着古老的韵味，比起伊维所见的任何都市，街道都更加壮美瑰丽。“艾格拉斯，湛蓝海中的幽幽孤城，竟如此广延无垠“伊维脑中始终回荡着昔日昏日的话语。

终于在圣泉河畔，伊维找到了他的同伴。加莱正侵泡在灵泉之中，尤安娜衣着整洁。数名美艳绝伦的女子仔细观察着水池里的动静，水面不时浮现气泡，那是他们呼吸的迹象。他们现正沐浴于泉水之中，正沉浸其中，未有清醒。从外看来，他们状态良好，让伊维的紧张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艾格拉斯的圣泉能治愈你的朋友所有致命创伤，只请你稍作等待便是。“女子温柔微笑，那是伊维近日所见最为真挚的笑容。

“谢谢“伊维由衷道谢。

“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女子回答，这不过是他们日常的工作罢了。

已有一个月，伊维逐渐熟悉了这里，但也怀念着故土。多姆斯可好?迦勒又身在何处?他所需的东西又在何处?种种疑虑犹存，他必须尽快返回。

亚多隆人相貌俊美如同精灵，若是他们愿意，岁月也难以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但最令人惊叹的，莫过于他们的眼眸。人言目为心之窗，却无人能从亚多隆人的眼中窥望到他们的心境。

乌拉，身穿紧身黑色锁子甲，初次见面总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个少年。然而，他豪爽洒脱的性格总能令人如沐春风。只是他眼帘之下隐藏着深沉的悲伤，乌拉是个有故事的人。令伊维无法接受的，是乌拉竟与已故的斯雅如出一辙。当他见到乌拉时，内心充满惊惶，因为斯雅早已离世，无人可以取代他，这令伊维憎恨乌拉，想要驱赶他于眼前，但这却是徒劳。

“伊维先生，我叫乌拉，今后我将作为您的导游。我已有九千多岁了，自三千年前就未曾离开此地，实在是闷得发慌。“乌拉声音富有磁性，如同斯雅，令伊维不由悲从中来。

“九千多岁?你能不说些有的放矢的话吗?“伊维反驳道，他十分厌烦乌拉在耳边絮叨。斯雅的身影已越发模糊，而乌拉唤起了他的回忆，这无疑是最痛苦的。

“有什么问题吗?“乌拉天真地望着伊维。

乌拉惊恐的神情，却找不到伊维可以指责的理由。“没什么。“伊维移开目光，这实在是荒谬之极，他只能认定自己踏足了一个满是谎言的岛屿。

他们来到了艾格拉斯的广场，四通八达，是各处通达的要道。伊维发现，亚多隆人对他的态度各不相同，有的兴奋难耐，有的冷若冰霜，有的甚至暴戾异样，带着少许厌恶，只是这些目光在望向乌拉时便稍见收敛。显然，他并非这里所欢迎的客人。

“跟紧我啊，伊维先生。“乌拉总是警告他。“要不然你就会被他们狠狠教训一顿，相信我。“

“让他们试试。“伊维冰冷地说。他从不畏惧任何挑战，即便亚多隆人再强大，也不会如阿德立克般难以对付。

“你可别不听我的话，吃亏可就不好了。“乌拉微笑着说。“你可别忘了，当时是我和统领一起把你从海面上救下的，我只用一拳就打倒了你，即便你当时很强大。“乌拉伸出右手，左手突然长出了尖刺。“看着我。“他将尖刺插入了自己的心脏。黑色鲜血从伤口涌出。“你看，这点伤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我根本死不了。所以你也绝非我们的对手。“乌拉无奈地吐了吐舌头，伤口迅速愈合。“你看到了吗，我很强大。在这里，骄傲和自尊毫无用处，伊维先生，你得遵守这里的规矩才行。“

伊维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吓到他了。他也拥有能快速愈合伤口的本能。

佩拉和温妮静静旁观着这一切。“我深恶痛绝她那令人发指的血统，“温妮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因为正是这些人害死了她的父母。“我也是如此，“佩拉点头附和。“我们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温妮说道。

于是，她们迎面拦截了过去。温妮和佩拉一反常态，做出了许多亚多隆人不敢做的事情，好好地教训了那位年轻人。“温妮、佩妮，你们在做什么?“温和的乌拉严厉斥责道，难以相信这样的话语竟然出自他的口中。“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温妮指着伊维命令道，“带着他，退回到我的领地去。“

伊维望着这位高挑的女子，完全无法理解她们之间的恩怨恨。伊维打算反抗，却被乌拉抢先一步。“这里都是煌焰大人的领地，你们根本无权在此，这样做不合规矩，你难道想谋反吗?“乌拉反驳道，作为守城军的统领，他岂会容忍这两名女子如此挑衅他的权威。“规矩?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是规矩，“温妮居高临下地看着乌拉，“在这里，我就是规矩。““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乌拉怒目瞪视温妮，双手顿时凭空生出利爪。“呵，“温妮冷笑，“你配吗?“

乌拉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出现在温妮身后，一脚狠狠踢中她的后背，温妮应声跪倒在地。“滚!“温妮咆哮着扑了起来，迅速反击，同时吩咐同伴，“佩妮，动手!“

“知道了，“那名叫佩妮的少女双手迅速生出锋利的利爪，向伊维扑去，发出呼啸的气流。“小心!“佩妮挥舞利爪向伊维砍去，伊维只得被动用长剑格挡。“砰“佩拉单手劈在长剑上，利剑丝毫无法伤及她的分毫，她轻而易举地握住长剑，右手的利爪却划在了伊维脸上，血迹斑斑。“哎呀，我可没有故意的，“佩妮摆出无辜状，下一刻却又出现在伊维的背后，再次划伤了他的后背，伊维来不及反应。“哈哈哈哈，“一旁的温妮忍不住大笑起来。

“够了，“伊维突然捉住佩妮的手，他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唉，看来我们的小伙伴又生起了气。“佩妮颔首一笑，随即伸手轻揽住伊维的手臂，阻止他的反抗。“如今你应该已感知自己的软弱无力了吧?“

“温妮，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乌拉怒吼一声，试图快步追赶过来，却被温妮不住纠缠阻挡，顿感无助。这般景象不禁让伊维回忆起往日，斯雅挺身护卫的神情。他会安然无恙吗?乌拉会平安无事吗?伊维心下忐忑，胸膛激烈跳动。

乌拉被佩妮压制在地，双方厮打不休。若是真正一战，乌拉定能瞬间将温妮置于死地，然而此刻，他终究舍不得对温妮下狠手。然而在伊维眼中，这幕景象却唤起了他久远的童年回忆。

我目睹了令人心碎的一幕:我坚强勇敢的二弟斯雅，为了保护这个软弱无力的我，不得不以自己的躯体去阻挡敌人的攻势。“哥哥，请你起来啊!“斯雅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这样的失控模样我从未见过，却也让我想起他曾经纯真无邪的模样。就在此时，一名奥特莱剑士越过保护我们的卫兵，在我眼前用手中的利剑割断了斯雅的喉咙。

我目睹斯雅倒卧在我脚下，猩红的生命之液从她娇嫩的咽喉喷涌而出，我愿不曾亲见如此惨烈景象。“不“伊维猛然爆发出狂怒，漆黑的鳞片如同藤蔓般蔓延至双臂。安拉神色沉重，乌拉如同目睹不可思议之事般，发出震惊的呼喊。

伊维猛然捉住了佩拉的衣襟，原本势如破竹的佩拉如同一只柔弱无助的羔羊，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我要了你的性命!“伊维双手如钢爪般，狠狠地刺入了佩拉的胸膛，殷红的鲜血如同潺潺溪流般涌出，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捷，让人叹为观止。

咆哮声骤然响起，乌拉的身上渐渐长出了坚硬的鳞片，他的动作敏捷如电，瞬间便来到了伊维身前，一记有力的重拳将其打倒在地。“醒醒，伊维诺亚!醒醒!“乌拉怒吼着，将伊维牢牢钳制，此刻乌拉的力量已然远胜于伊维。

“放开我!“伊维发狂般地咆哮着，却在乌拉的桎梏下毫无还手之力。“你疯了吗?清醒些!“乌拉怒吼道。“哈哈哈，清醒?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这就是清醒?“伊维歇斯底里地大笑。

乌拉下定了决心，一拳将伊维打晕在地。温妮面色阴沉地望着拦在面前的乌拉，抱起伤痕累累的佩拉，向远方急匆匆地离去。

梦境中，伊维再次见到了斯雅。“哥哥，你如今已变得强大非凡。“斯雅微笑着说道。

“是的，我确已日益强大。“伊维抚摸着斯雅的额头，豪情满怀地笑道。

“那么，亲爱的哥哥，你能否好好保护卡斯特和多姆斯吗?“斯雅问。

“我必定会的。“伊维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斯雅欣喜地伸出手指，与伊维勾在一起，“千年万年，誓不变。“说罢，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在朦胧之中。

“斯雅，斯雅，你到哪里去了?“伊维悲伤地环顾四周，却终是一无所获。他如同无助的孩童般痛哭流涕，但这些又有何用呢?然而这番经历，也坚定了伊维内心深处的仇恨，他定要杀光所有奥莱特人，虽需千载永劫。

耸峙云端的海蓝山脉，乃是艾格拉斯之最高峰。其巍峨入云，直逾数万米，实超越内陆任何一座高山。而在这云端之地，便是浩瀚无垠的斯利修海峡，在缥缈烟雾之中，竟显现一片片冥蓝之海。蓝色蔷薇遍布云层，无穷无尽。俯视之际，这座巍峨山脉宛如一头伏伏卧地的黑龙，矗立巍峨，目光所及，唯见不绝于耳的银光交错，似是攀登而上的无尽阶梯。沿路而下，亮丽如雪的艾格拉斯之城入目可见，被滚滚岩浆所环绕，环抱鲜明大海。

狂风肆虐如涛，吹拂山巅，那缥缈蓝色蔷薇，如同深邃星海一般迷人动人。伊维清醒时，已然来到斯利修海峡，心绪也渐渐沉静下来。黑色迷雾渐散，晨光普照，眼前景象令人震撼。数头巍峨庞然的龙类盘踞于大山大树之上，长達百米，狰狞可怖。其中一头黑龙抬眸注视伊维，但转瞬即逝，又重新趴下舔爪。

“这里便是斯利修海峡，蔷薇的名字也叫伊维诺亚，你应该知道这就是你的名字所由来。“乌拉说道。

伊维仰望苍穹，谁都难以对此波澜不惊。他从未想到，云层之上竟有另一番天地，如此恢弘壮阔，足以令人心驰神往。只是他从未想到，伊维诺亚不过是一种再平凡不过的蔷薇。但伊维依然庆幸，这种蔷薇乃世间最高贵者，自古就是如此。乌拉说道:“这种蔷薇高洁孤傲，不允凡人触碰，所以才会如此短暂无常。“

“可是，在这世间，伊维诺亚却代表自由与梦想，而我却从未真正感受到自由。“伊维叹道。

“自由?“乌拉目光一暗，“你并不了解失去自由的滋味，你已如此自由。“

“我明白，我的心从未停息，时刻在燃烧。但我无法焚尽这一切。“伊维曾想毁灭一切，却最终无法下定决心。

“如果你被囚禁数千年，或许你才会真正明白自由为何物。“乌拉摇头叹息，似有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不说这些了，不如我来讲个久远的故事给你听。“伊维点了点头，静候乌拉的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在大陆尚未破碎之时，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阿隆戴特等人的存在。有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酷爱蔷薇，爱到痴狂。人们问她，蔷薇有何特别之处，值得如此痴迷?她回答说:'蔷薇不似玫瑰那般锋芒毕露，也无月季般姿态多样，却也不至于平庸单调，这便是我最爱的原因。'“

“后来，一位强大的领主爱上了这位美丽的少女。他向少女提出条件:只要在他所在之处遍布蓝色蔷薇，他便可娶她为妻。少女欣然应允。从此，这位领主便消失在了世间，十年、百年、千年，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而蓝色蔷薇在当时的亚纳尔大陆也是绝无仅有，就连最为睿智的贤者也无法将蔷薇染成蓝色，这无疑是对这位领主的一大挑战。“

遥望天际，曾经的记忆漫无痕迹。“那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乌拉笑而不答。“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不是会讲那些悲剧故事的人。“伊维调侃道，“看起来更像是讲童话故事的人。“然而现实中，却总有些许凄迷。

“那就是了。“乌拉点头感叹，“到后来，年轻的领主为此付出了千年，终于培育出了世界上最为坚韧的蓝色蔷薇，种植到了斯利修海峡之上，后来的亚多隆国花就是海蔷薇，而故事里的主角正是你的外公和外婆。“

伊维轻叹，“我猜到了，只是你的故事叙述手法确实并不太动人，听起来让我感觉不到任何动人之处。“

乌拉苦笑，“我可不是什么出色的词语家，虽然我曾经的梦想是，如果你知道你外婆被阿隆戴特杀掉了的话，那么你就会知道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凄美。“

伊维凝眉，“别再说这些愚蠢的事情。“

“怪我啊，我只是实话实说，阿隆戴特，如果不是他，你的祖母就不会死，迦勒大人还会在艾格拉斯，他彻彻底底毁灭了一切。“乌拉叹息。

“你能告诉我根本的一切吗，我想知道这一些事情。“伊维深邃目光凝视。

“不能的，很抱歉。“乌拉躺在瞧石上，神情沮丧，“如果我告诉你的话，我会有非常非常大的麻烦，我会被困在禁湖之下，百年万年的的时间都是有这样的，在禁湖低下那个暗无天日的囚笼，哪怕呆上一天，你也会觉得发疯。“

“我不会勉强你的。“伊维也不敢强求。

夜幕低垂，星辰点点，乌拉唱起了亚多隆的歌谣，伊维不由自主湿了眼眶。

“故乡里也有这样一座高塔，但自家乡毁灭后，这里平常都没什么人来呢。“乌拉说。

“是因为怕怀念吗?“伊维问。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我们害怕畏惧见到大海之外的事物罢了，那会勾起我们无尽的回忆。“乌拉叹息。

“我想我理解不了你说的。“伊维说。

“也对，但我想以后你也会明白的，当你有了永恒的生命却发现一些重要的事物消逝，你就会理解我说的了。“乌拉悲伤一笑。

“永恒的生命，少说这些愚蠢的废话。“伊维望着自己的双手，“但如果缺少某些人的话，那样不是很寂寞吗?“

“可是每个人都这样过来的啊，你大可不用悲观的。“乌拉举起拳头，放在空中。

“真可笑。“伊维转过头去。

夜风拂面，月华皎洁，伊维仿佛看见了斯安图的脸在微笑着。快了，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