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主事人
第二日曹府的议事堂里，安静异常，不时能听见廊下挂着的风铃在叮当作响。像这种规模的议事，只有打仗在即的时候有过，可见，今天要议的这件事是多么的紧要。曹家上下但凡是在朝廷里有职位的，在军中有要务的，各房已经成了年的公子们，悉数都到齐了，隔着议事堂的屏风，刘夫人带着曹府的一众女眷坐在一处喝茶，调香。
曹府大大小小的管事都打足了精神立在门外。
丞相坐在正中的榻上，轻轻的咳了一声。
只听他慢悠悠的对荀军师说道：“我昨晚梦见金光由地而起，早晨起来去梦里的地点去挖，竟然从地底挖出一只铜雀。”
荀军师毕恭毕敬的说道：“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
丞相大笑起来，显然，军师的话让他听了十分高兴，他将身子坐直了写，对众人说道：“军师既然说是吉祥之兆，不如就在那个地方建一个高台？众位觉得我的想法如何？”
丞相话音落，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丞相继续说道，“建这个工事，一来是喜获吉祥之物铜雀；二来建成后可供邺城的文人雅士吟诗作赋，举办宴会之用；三来，将漳河之水从台下引到玄武池，可作为军事基地，训练水军。四来，那块地如果登高望远，亦可以观望邺城内外。”
众人心里澄明，赤壁一站的失利对丞相打击甚深。建这个工事，就是为了训练水军做遮掩。朝廷不会花银子投入，但是曹家却不能再在水军上吃亏了。
“鄙人与丞相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这主事的人选，丞相心里可有人选？”说话的人正是如今丞相府的红人杨主簿，他年龄与子桓相当，长眉薄唇，说起话里十足的底气。
“卿以为如何？”丞相问道。
……
“夫人，谁不知道这种大型的工事，油水颇丰，无论是负责的、监工的或是参与的，多多少少都能沾一些油水。杨主簿这是明显在位四公子争呢？”说话的人正是任氏，她虽然早已与曹家没了关系，可如今却深得三公子的信赖，丞相始终念着当年其父的追随，对于任氏更是没的说，甚至认为子桓万不该为了儿女私情得罪任家这样一颗好棋子。
刘夫人不答话，微笑着用茶勺分着茶，示意侍女端下去。
“任姐姐怕是操心惯了，如今就连我们家的家务事都跟着管起来了。”清荷一直看不惯任氏的两面三刀。从前她敬着任氏是二哥哥房里的人，就算给二哥哥面子也不会多与她计较，如今她既出了曹府，转眼又与三哥哥厮混在一起，实在不是一个女子应该有的德行，想到这里，清荷的口气便有些不敬。
“你……”任氏从椅子上站起来，见刘夫人看了她一眼，便忍着火气又坐了下去，带着酸楚的腔调说道，“夫人，我曾经也叫过您一声母亲的，好歹我也曾是曹家的人，如今虽然只是三公子府上的幕僚，可……”话未说完，便用丝扇掩面哭了起来。
“好了，我们做妇人的，哪管得了他们外面的事，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刘夫人说完，将茶挪到阿洛的面前。
“谢母亲。”阿洛回道。
“洛姑娘，你就不为子桓说上几句话吗？”任氏咽了哭声说道。
清荷清了清喉咙，揶揄的说道，“任姐姐，如今你该叫上一句少夫人了，二哥哥的名讳也岂是你能直呼的。”
“清荷，你去吩咐厨房拿些糕点过来，想必各位喝茶也喝得饿了。”刘夫人打断了清荷和任氏的对话。
阿洛笑着说道，“任姐姐想必是忘了母亲的话了，我们做妇人的，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他们外面的事我们也着实插不上话的。”
“说的到是好听。”任氏一边喝茶一边低声嘀咕着。
……
议事堂里众位谋士为了各自的主家各抒己见，互不相让。
有人说，“四公子秉性最为善良，由四公子负责主事最为稳妥。”
有人说，“三公子凯旋归来，大批将士赋闲在家，若是能够负责会省去很多人力。”
“二公子迟迟不说话，是觉得我们的建议可笑吗？”
丞相看了一眼子桓，问道，“你以为呢？”
子桓并没有回答工事由谁去做合适的问题，而是将自己对建工事的想法一一道来，他说道，“邺城南临漳河、黄河，水陆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离天子所在许昌近，离南方前线远，若是作为水军的训练基地，只怕建一座台子是不够的，我的想法是以一座台子为中心，向南、向北各建一座，中间阁道式浮桥相连接，可谓“施，则三台相通，废，则中央悬绝。这样，在台下引漳河水经暗道流入玄武池，用以操练水军。”
“鄙人觉得二公子的想法不错，这样一来，玄武池训练水军便可以完全被遮挡住。”军师称赞这说道。
丞相满意的点点头，缓缓地说道，“兴建工事，还要好好筹谋设计，只是工事一旦开始，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如今国库空虚，大战又刚刚结束，所以，我们需要跟各大商户筹资，这主事的人也是负责筹资的人。”
话音未落，堂里即刻便安静了下来，刚刚那些还在为各家主子争着的人也不再发表议论。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银子是不好筹的。放眼九州天下，只有孙家盘踞的江东一带略显富庶，商户如云。如今汉室所能掌控的几个州郡，富庶的商户屈指可数，甄家算是首家，可是自甄俨死后，生意也是越发的不如前，如今一个女人当家，与曹家和朝廷更无过多往来。
杨主簿说道：“四公子料理朝中事务甚是繁忙，三公子南征刚刚回来，唯有二公子此时尚得闲，不如就由二公子来主事？”
他一说完，众人居然异口同声的连连表示同意。
丞相看了立在一侧的子桓，问道，“你可同意。”
子桓恭敬的说道，“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丞相继续说道，“这事交给你，银子的事也要一并交给你，你尽快召集邺城的商户筹资，兴建工事吧。”
子桓说道，“是，父亲。”
“另外，为了避免人云亦云，监工的事就由小四去吧，如果人手不够，你就跟老三要，凡事你们兄弟互相商量。”丞相说完，还未看见子桓起身行礼，便起身离开了议事堂。
谋士荀攸很不满的看了一眼杨修。刚想上前说话，有侍卫匆忙进来，伏在杨修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杨修愤怒的甩了一下衣袖，匆匆离开了议事堂。
……
回东院的路上，子桓没有走小门，而是带着阿洛从曹府的大门出去，乘着马车回府。
“你听见了吧？”
阿洛点点头，“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子桓点点头，“杨主簿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却不能为我所用，也难怪，像他这种出身名门的人，怎可能为我一个不得宠的嫡子说话。”
“如今，你已经有了法子了吗？”阿洛问道。
“还没有，如今大战刚刚结束，经济还没有好转，就算是我把邺城的商户洗劫了，恐怕也难凑齐这么多的银两。”子桓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街道说道。
……
入夜后，阿洛让子桓坐在榻上等她，她端着一个金丝楠木做的匣子走了过来，用金子做的钥匙层层打开。“这些，都是我的嫁妆，如今留在我的手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全给了你，做一些实在的事情，无论是练兵、买马还是建工事，全由你做主。”
子桓将自己身后的匣子打开，说道，“你的嫁妆，你留着用，建工事的银子我还有。”
“原来我只知道甄家在邺城也算是富甲一方，却没想到在你面前，也只是九牛一毛。”阿洛笑着说道。
“我之前嫁给你的时候，私底下大家都在传，得甄家者得天下。少不了的有多嘴的长舌妇对我嫁入曹家议论纷纷。你也不为我伸冤。”
子桓笑了起来，将阿洛拉到怀里，说道，“我总不能打着旗子告诉世人，我曹家二公子比甄家富庶吧？”
“可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还有房契、田契？你不要告诉我是朝廷的赏赐。”阿洛说道。
“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不过这些东西与我都是身份之物，不过一次偶然发现了一个墓葬……”
“你该不会是？”
“当然没有，我发现的时候，墓主人的碑刻早已不知去向，我收敛了他的遗骸，将显眼的东西都转移到了别处，重新给他装殓入棺，入土为安。”
“算了，还是不听了，将来我若是去了，才不要将这些金银珠宝一起埋了。”阿洛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夫妻两人一唱一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