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战事
十日后的一个夜里,阿洛正躺在榻上看星空。
采萱敲门道,“小姐,公子来了。”
看见子桓的那一刻,心里的不满和怨念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阿洛见子桓眉头紧锁着,透着疲惫,问道:“邺城距离那边一来一去就要十天,难道是刚到又折返了回来。是不是很累?”
子桓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洛扯开子桓的衣服,一边检查他的伤,一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军中的事。”
子桓坐下来说道:“我此次归来是来调军的,明日一早就要起程。此次战事十分要紧,又有诸多不确定的危险存在,所以我不想你犯险。”
未等阿洛责问,子桓便向阿洛解释将她留在邺城一事。
阿洛用手去抚摸子桓的眉头,缓缓的说道:“我懂的,我只是担心你。”
两个人躺在榻上聊起此次南征。
阿洛说道,“曹家军向来骁勇善战,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带兵的将领,都是无懈可击的。”
子桓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妄断。此次东征,是在长江水域,我担心将士们不擅长水战是其一,水土不服才是最重要的。”
阿洛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子桓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笑道:“一般女子都只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的阿洛,讲起道理来,丝毫不输给古代的圣贤女子。”
两个人相视一笑,紧紧依偎在一起。离别后的重逢总是让人分外欢喜,又分外珍惜。因为他们知道,隔日分开,又将是很久。
……
翌日,阿洛醒来时发现子桓尚在昏睡,她摸了一下子桓的额头,吓了一跳。
辛侍卫已经等在门外,阿洛将子桓发烧昏睡一事告诉了辛侍卫,辛侍卫听后赶忙向曹府奔去。东边还未露出鱼肚白,邺城的街道上还能看见昨夜下过的雨。
耽搁了一天后,第二天,子桓已经好了很多,但是父亲执意让他留守邺城,此情此景下,阿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知道上战场与子桓而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阿洛随子桓一起,骑着马,为曹家军送行。
此刻,身穿战袍的父亲,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众多将军、谋士都列队在他的身后。
阿洛听子桓说起过,曹家军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可谓天下无人不知。至于父亲,他一生南征北战,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在他的脑海里,从来没有不可能的字眼。说起这些,他的目光熠熠生辉。
子桓策马转向阿洛,说:“我过去跟父亲道别。你在这里等着我。”
子建一身戎装,骑在马上,飒爽英姿。阿洛心想着,此战若胜,归来后,父亲的众多儿子中又多了一个能够继承家业的人选,想到这,她看向了子桓。
旌旗摇曳中,阿洛听见了父亲的喊话。
“诸位将军,此次南征,随同我,饮马江东,生擒孙权。可能做到?”
众将士呐喊的声音,回荡在河畔:“能,能,能……”
道路两旁的邺城百姓都在跟着议论:“丞相用兵如神,几年来打仗从未输过,此次用重兵南征,看来天下统一,指日可待啊。”
邺城的文人墨客,纷纷称赞。王杰将自己写的一篇出征文读给丞相听,他说道:“昔日袁绍起兵河北,统帅数十万兵士,自以为可得天下,然好贤不用;刘表坐荆州,当时前来避祸的,都是有识之士,刘表不能知人善用。今明公举贤任能,下冀州之日,便安抚士民,平荆州之时,广纳才俊,致使海内归心,民心仰服。此三王五霸之功,希望明公文武并用,攻克江东,此乃名垂青史之举。”
王杰说完,众人都说:“愿明公早奏凯歌,凯旋归来。”
忽然,邺城的城墙上一阵乌鸦的声响,大家循声望去,看见一队乌鸦向南飞去。
父亲问:“怎么会有乌鸦?”
荀攸说:“乌鸦见天亮了,离树而去。”
父亲叹息道:“月下之树,岂可依附?”
他举起盛酒的碗,对众人说:“我自迎天子而征四方以来,至今二十年已久。为国家除凶去孽,东征北伐,扫平四海,所未得者唯有江东而已。今有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更赖诸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成功之日,定当与诸位共享富贵,赏酒赋诗。”
说罢,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举起长塑,挥舞着喊道:“我有歌,众将士随我唱之”。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辍?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唱罢后,在一生“出发”的号令下,曹家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阿洛是真诚的希望,这天下能够早日实现统一,那时候百姓就不必再担心战乱疾苦,生离死别。
……
父亲临行前,将邺城的防务和丞相府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子桓。所以,父亲离开后,子桓并没有轻松下来,而是更加忙碌了,接连数日都宿在了军营。
阿洛因此也没有搬回东院,还是住在甄府。
转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
一日清晨,阿洛正挽着袖子在后花园里给新移植过来兰花浇水。
“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这邺城甄家的小姐,曹家的少夫人竟亲自下地侍候花草。”
阿洛听见是子桓的声音,放下水壶,转过身向子桓走了过来,笑着说:“我这是自食其力。你用过早饭了吗?”
子桓摇摇头。
阿洛说:“那正好,我叫采萱把饭菜拿到廊下来吃。”
阿洛见子桓吃的并不多,关切的问,“是不是没有胃口?”
子桓笑笑,说道,“不是,昨夜一夜没睡,这会有些乏了。”
阿洛唤来侍女,吩咐了几句。一会功夫,侍女就抱着一坛子酒走了回来。
阿洛说,“本来这酒就是专门酿给你的,你既累了,且喝上一些,然后睡一觉,醒来之后一定神清气爽。”
子桓接过酒盅,阿洛将紫红色的葡萄酒倒入。
子桓喝了一口,问道,“这是你酿制的?”
阿洛自豪的说:“那是自然。不过这是去年的葡萄酿制的。你若喜欢,今年葡萄好了,我再为你酿制一些。”
子桓抬起手,拉住阿洛的手,笑着说道:“原本以为你只是赋闲在家,却没想到,你整日在家里一点都没有闲着。更没想到的是,我的阿洛,还是一个利害的酿酒师。”
阿洛自豪的说,“那是自然。”她拿起酒盅刚想喝,子桓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你不能喝!?”
阿洛可怜兮兮的看着子桓,说道,“就一口?”
子桓摇摇头,严肃的说道,“不行。我听采萱说,昨日大夫来过,特意嘱咐,要你好好调理身体,切忌饮酒。”
阿洛看子桓喝着葡萄酒,咽了一下口水,可怜兮兮的说道,“那好吧”。
他抬起手,手指从她的乌发间缓缓划过。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缠绵和恋慕,轻声说:“我想你了”。
翌日清晨,子桓没有即刻回军营,他正好有些事情要跟父亲汇报,所以打算在甄府的书房写信。
阿洛正端着清茶去书房给子桓,撞见了淳瑜意风尘仆仆的进来。
“这么早?”阿洛有些惊讶。
淳瑜意匆匆打过招呼就直奔书房,看见子桓,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出事了,子桓,我家的仓库昨夜下雨漏雨了,有一大半的粮食被水浸了。军中的粮食供应可还有其他商户?”
子桓示意淳瑜意坐下来慢慢说。他问道,“怎么回事?”
淳瑜意也是有些想不明白,说道,“仓库的值守每天都会检查,不知怎的,昨夜下雨时,仓库一角好像被老鼠挖了个洞,雨水就是从那里灌进去的,这样一来,水浸的粮食就不能用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曹军已经占领江陵,不日即将启程向东挺进。”
阿洛端着茶走了进来,说道,“所幸的是,去年年头好,甄家的铺子里囤了很多粮食。除去军需的供应,寻常百姓购买,今年也足够了。”
淳瑜意缓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子桓对淳瑜意说道:“淳家储粮仓库被水倒灌一事,千万不要外传,以免百姓们心生恐慌,出现抢购的现象。”
三个人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粮食的事情,淳瑜意才匆匆离开。
淳瑜意离开后,子桓陪着阿洛去甄家的粮仓。
马车路过太学堂,阿洛提议下车到里屋喝杯茶水再走。
坐下后,只听前来喝茶的客人们在聊的都是,曹军占领江陵,首战告捷的消息。
两个人相视会心一笑,一边喝茶,一边静静的听着。
从前线传来的各种消息,汇聚成了街头说书唱曲的素材,也成了邺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曹操到达新野之后,写信给刘表招降,刘表无心应战,收到信后,即刻派人将军队的虎贲一并交于曹操,并很诚恳的说明愿意协助曹军南征。谁料曹操大军尚未到达江陵,刘表就病重而死,蔡瑁等人扶持年幼的刘宗继位。可谓天佑大汉啊!”
有人说:“刘表此举堪称贤德,他主动受降,使得江陵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有人说:“刘表这个人,虽然在治理江陵期间,使得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然而却无四方之志,不能一统天下。”
有人说:“依附刘表屯兵樊城的刘备,知道刘表已归降曹操后,十分生气,但又没有办法,于是连日带着百姓和军队向南撤退。没想到曹军的五千轻骑势不可挡,刘备的精兵两千余人,被杀的只剩二十余骑,后来还是刘备的一员武将张飞将军赶到,向东杀开一条血路,救走了刘备。”
有人说:“刘备不除,恐留后患。虽是皇室宗亲,却不够仁义。据说刘备逃走时连自己的妻儿都弃了,若不是赵云将军赶到,恐怕就连他的妻儿也死于乱箭之下,可惜的是他的两个女儿啊。”
一壶茶喝完了,两个人继续赶路。
阿洛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恰巧看见了文姬在一家卖纸笔的铺子前挑毛笔。她这才想起,自己有好些日子不曾去过文姬小姐的住处,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
子桓见阿洛叹气,问道,“怎么了?”
阿洛摇摇头,说道,“好些日子没去文姬姐姐那里了,也不知道那个董祀对姐姐如何?”
“这么担心她,改日去看看就是。”子桓说道。
“说来,刘表麾下的蔡瑁将军与文姬小姐同出一支,此次南征,蔡瑁将军起了关键的作用。我听说蔡瑁将军是听说了父亲不惜万金将文姬小姐迎回的事,所以愿意追随父亲。”
阿洛说道,“父亲威名远播,又重情重义,一向以来又任人唯贤,引得蔡瑁跟随也是情理之中,难得的是父亲没有因为他曾跟随旧主而不用他。”
子桓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大战在即,水军将领必须是一个久居江陵,谙习水战的人,蔡瑁是不二的人选,由他领兵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两个人到了邺城的郊外,沿着小路慢慢的走着。
阿洛站在麦田的一头,望着在秋风的吹拂下,此起彼伏的麦田,突然心生感慨,她说,“我突然想起那年的秋赛了。”
子桓笑着说:“等战事停了,我们还是有机会再去一次的。”
阿洛笑道:“你现在是朝廷的人,怕是战事停了,你也脱不开身的。”
子桓笑了,轻轻握住了阿洛的手,低声说道:“等战事结束了,我会有时间的。”
阿洛看着河畔的波纹,说道:“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