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迁新房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白云也像是被太阳烤过一般,夏蝉躲在枝桠里,“嗞嗞”地闹着。雨露害羞地藏进了绿叶的怀抱,小草昂首挺胸地站在干燥的泥土里,成群的鸟儿躲在树荫里,享受微风的些许清爽。
电线杆上还挂着春天小伙伴们放飞的褪色的风筝,随风荡起了舞姿,摇摇晃晃的还有停歇片刻的燕子,天空涂满了年少的色彩—彩虹的颜色。
学校开始着重抓德智体美教育,大兴土木,修建塑胶跑道,修建新教学楼。围墙被拆除,两栋教学楼之间便因此有了桥梁。绿色与红色铺满了整个大地,从此我们更有更为广阔的游玩天地。
海燕是自然小组长。教我们自然课的是数学老师,身材丰腴,体态轻盈,常踏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穿梭在走廊里,仿佛与时间赛跑。她精明强干,效率高,经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作业”。
自然课上,“小宋”又化身为特务向我们做化学实验,看着她用火柴点燃酒精灯而临危不乱,看着不知名的玻璃杯内物体在沸腾,我们的心不禁颤了颤。每一句话,每一个补充,都像海水一样灌进耳朵里,灌进脑海里,然后通过嘴巴传达出来。
零五年,妈妈娘家土地被国家占领,也因此分得了两万块钱,爸爸与妈妈商量着修建楼房,于是东拼西凑借了两万块钱,和着妈妈分的钱开始动工。
奶奶这个‘老顽童’认为我们占用她的土地修建,她会吃亏,于是便没同意征用她所谓的‘地皮’。我们想保住老宅风水,想要把大门位置往邻居斜前方挪一挪,可因一句“我们家房子往旁边挪一点会挡住他们家的进财”而把原有的地基往里挪了十几公分,“左右为难,却又在夹缝中生存”,就像门缝里的小豆苗,只有那丝丝缕缕的生存空间。
我们全家都挤在奶奶的小石头房里。我、大姑姑、堂姐睡在一张床上。爸爸妈妈妹妹挤在凉板上,床上还堆放着我们的衣服、大米,摆放着一些杂物。因人手不够,放学与周末便成了我的劳动时间,帮着搬运砖头,帮着用桶提沙,细细的铁丝在手上划上了一条又一条小红杠,小黄杠。我帮着炒菜,帮着添加柴火,帮妈妈洗碗,帮妈妈摘菜,下池塘,洗一家人的衣服:爸爸、妈妈、妹妹、我。
零二年,妹妹出生,我九岁读三年级。那时候奶奶不帮忙照顾,我便成了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妹妹需要换尿布,而换下来的,我便拿去大伯父的池塘清洗。湿漉漉的尿味,淡黄淡黄的屎挂在布上。临去前,妈妈叮嘱我小心一点别掉进去了。我用脸盆端着妈妈和妹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用脚探水,那便是我第一次洗衣服,我用力地揉搓着,时不时地总有锐利的东西戳我的脚,我脚一蹬,用力一甩,害怕那粘稠稠的蚂蝗趴在我的脚上,每搓一次,我的脚用力地在水里荡,躲避一切危险成分。
年龄太小,还没办法下河洗衣服,妈妈也会担心我的安全问题。常常隔三差五,桌子上总放着一盆又香又美味的鸡汤肉,爸爸说,这是妈妈身体太虚了,须要的补品,让妈妈吃,我们不吃。每次看着偌大的肌肉,妈妈塞进嘴里,我眼馋得直掉口水。然后我看妈妈把鸡翅舀到了我的碗里,我大快朵颐地吃着,喝着美美的鸡汤。
村子里的人都动员起来,爸爸妈妈每一天晚上仔细在本子上记着每一个工人的工效。中午等工人们吃完饭,他们才来尝尝这“残渣剩饭”,我常看见妈妈吃着泡菜就着萝卜汤,然后肉类、鱼类拾起来放在盛满水的盆里,第二天就着蔬菜重新翻炒放在桌子上。
周五放学回到家,我就急忙把语文与数学作业拿出来做完,因为周末一大堆事等着我。妹妹三岁,妈妈把她背在背后,有时候我在写字,妈妈忙不过来就让我照看,她便成了捣蛋鬼,常拿着我的笔在我的本子上乱写乱画,我常常气急如雷,把她放在背篼里,用脚压着麻绳,她也动弹不得,看我抢了她手里的玩具,常常大哭,妈妈常跑过来“训斥”我,我便成了众矢之的。
那时候还不流行冰箱,有冰箱的一般都是“资本家”。家里唯一像样的家电便是三叶牌电风扇。电风扇是外婆在别人家里用得破旧了不要了收割来的。外婆常拿着针线纳鞋底,那时候还未听说过“老北京布鞋”,只有“革命布鞋”—黑面子,白底子,一针一线,丝丝缝缝,严密于细。
爸爸做工脚上穿的是军用胶鞋,厚厚的黑轮胎鞋底,深绿色的面子,这种鞋子耐穿耐磨,唯一不好的便是不透风。忙完了的时候,爸爸的脚伸出来总是通红而又泛白的。
妈妈在简陋的厨房里不忙碌的时候,就跑过来和水泥。我妈妈从未做过这些疲劳的活,一天下来,胳膊又酸又累,一抬起手来好像千万根针扎。然而这种疼痛,我也有过,双手抱几块砖,重量全部叠加在我的手臂上,又酸又辣,像是抹了墨西哥辣椒似的。
经历漫长的几个月等待,终于一幢楼房坚挺地屹立起来。住进新房总得要办一次宴席,中华五千年的文明,一直流传至今。宴请宾客来庆祝乔迁之喜,屋内地面水泥层尚未完全干透,于是爸爸拆掉用来搭脚手架的板子,铺在了水泥层上,来保护地平。我们在邻居那儿借好板凳和桌子、碗盘,我和堂姐提前一天清洗干净。爸爸、妈妈、外婆、姑姑都在忙碌着。新屋外铺着长长的鞭炮,每张桌子上放着家人们做好的菜肴,村里的邻居都已坐好,就等鞭炮声响开席。
两三个工人,用手上的腕力牵引着预制的石梁,爸爸也在关注着手上破旧的手表。中国人做什么都讲究时间,守时好比好风水,好人品,仿佛那一刻得到上天的神灵可以庇佑,或者说那一刻是上天神仙们下达的指令,逾时太迟,所以一定要准时。
我站在放门口,只听见“好,下梁,放鞭炮”。一瞬间,浓浓的青烟漫天卷地,声音响彻云霄,却如雷拍打在我们全家人的心上,因为我们终于可以住进楼房了。至少楼房可以遮风挡雨,小雨天,踩下去的不是淤泥而是平地,一家四口不会寻觅干处坐上一整夜而是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至少一家四口不会挤在一张狭小的凉板上,只能蜷缩不能伸直身子,我恬恬地遐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