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契的叙述（一）【外篇】
八岁时，我们全家迁到了鬼谷。不仅仅听说这是七谷中最美的地方，更是因为父亲的好友禾远就住在这。
对于搬到鬼谷的事情，父亲计划了好久，所以一切早已布置好了。我们的新宅子就在禾家的对面的的街上，相隔不过几步之遥。
到达的那天，一个儒雅俊秀的穿淡青色长衫的男子带着一个小女孩过来。
父亲把我唤到他们面前。
“契儿，这是你禾伯伯，快叫禾伯伯。”
“禾伯伯！”我恭恭敬敬的叫了声。
“你好，李契。”禾伯伯弯下腰笑看着我，我头一次遇到不是把我当成一个纯粹小孩的大人。他拉过身边的女孩推到我面前，“这是我女儿，叫禾叶。丫头，叫哥哥。”
“哥哥好。”女孩的声音脆脆的，脸上漾着美丽的笑。
只那一次她喊我哥哥，后来一直都喊我‘契’。
我只见过禾叶的母亲两三次。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我敢说，我从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了。只是禾伯伯似乎并不喜欢她，待她很冷淡，而禾叶也不喜欢她的样子，只是呆在禾伯伯身边很冷淡的叫她‘娘’。于是从那我知道了禾叶对一个不喜欢或不在乎人的态度，淡漠的表情，冷冷的双眼，毫不在乎的样子。
那时的禾叶，最在乎的人大概是她的父亲了。禾伯伯温和而俊雅，面上总带着温和的笑，笑里含着一丝很淡很淡的伤，除了禾叶，大概也没有他真正在乎的人了。那种表情，那种样子，在后来的禾叶脸上，偶尔也可以见到。
那个时候，禾伯伯不论上哪都带着禾叶。因为这的孩子我也只认识禾叶，所以很多时候他们也顺带着我。我跟着他们在鬼谷里到处留下脚印，禾伯伯带我们上山下水，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辨认植物，捕捉小动物……总之，完全想不到像禾伯伯这样一个儒雅的男子会懂得那么多会玩得如此特别。后来我从父亲那知道，父亲当年便是与禾伯伯一起游历七谷的。
我依然记得那一天，禾伯伯把禾叶交给我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禾叶的九岁生辰。禾伯伯和父亲带着我们一起来到山庄。这时的禾叶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笑起来时脆生生的荡满了山谷。站在山庄门口，禾伯伯蹲下身，拉着禾叶的手，非常温柔的对她说道：“禾叶，这是父亲送给你的生辰礼。喜欢吗？”
“父亲说这个山庄是我的？”禾叶的眼睛闪闪发光。
“是的。这个山庄的主人是你和李叔叔。”禾伯伯郑重的点点头。
“咦？就是说一半是我的一半是李叔叔的？”禾叶抬头看父亲。父亲点点头。
禾叶扑了上去搂住禾伯伯的脖子，兴奋的叫着。
父亲拉着我的手看着他们笑着，那一刻，我真的很妒忌禾叶。虽然她没有疼爱她的母亲，却有如此爱她的父亲。
“丫头，让我带你看看？”
“嗯。”
禾伯伯起身对我们笑笑，牵着禾叶的手走了。禾叶大概太过兴奋，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就跟着她父亲走了。
“契儿，这山庄是李家和禾叶共同拥有的家产，虽然名下是我们李家，但它也是禾叶的，记住了吗？”看着他们父女走进山庄不见了，父亲才说道。
“记住了。”我说。
“想看看的话也进去看看吧。”
“是。”
我在里面转了转，马上就猜出是禾伯伯设计的。不知他们父女到哪去了，一个人转着也没劲，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可以让禾叶带我看看。如此想着我便出了山庄和父亲一起在东面的草地上等他们父女。
直到很久以后禾叶才和禾伯伯一起出来。禾叶仍是一脸的幸福。
一看到我，禾叶便飞过来拉住我的手幸福的跟我说山庄里的种种，而禾伯伯则和父亲谈着什么。
不知他们大人说了什么，不久之后禾伯伯便和父亲一起向我们走来，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和严肃。
“丫头！”禾伯伯蹲下身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禾叶。
“父亲？”禾叶闪闪的眼睛带着疑问。
“李契，伯伯要你从今以后好好照顾禾叶，可好？”
“当然。”我说，虽然意外，却带着自己都没想到的自然和坚定。
“父亲？”禾叶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含了点恐惧。
“没事。丫头，父亲只是想知道李契喜不喜欢我的丫头。”
“喜欢。”我很快答道，逗引得父亲和禾伯伯一起笑了。
禾叶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那么禾叶喜不喜欢我们家契儿呢？”
“当然喜欢。契很好。”禾叶说，看了父亲一眼，又道：“叔叔也很好。禾叶也喜欢叔叔。”
两个大人一起笑起来，我却有一点不高兴。
禾伯伯把禾叶小小的手放到我手里，轻声对我们道：“去玩吧，过一会我们便回家。”
我拉住禾叶的手，从禾伯伯的眼中知道这便是承诺，却没有真正知道自己承诺了什么。
六个月之后，禾伯伯被带走了。我们知道消息赶过去时正碰上禾伯伯搂着禾叶在大门口道别，禾伯母站在门阶上看着。我的心，头一次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
父亲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只是站在边上看，什么也没说。
禾叶紧紧抱住禾伯伯的胳膊。
“禾叶，要照顾好自己。”禾伯伯的语气轻柔得不可思议。
禾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原谅我，我想牵着你的手直到把你交给某个能让我放心的人，可是现在看来我做不到了。禾叶，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要学会独立。”
禾叶仍没有说话。
“禾叶，记得，做你自己。”
禾叶还是沉默。
“禾叶，不要恨你母亲。”
听到这句话，一直低垂着眼的禾叶才抬起眼来看禾伯伯，良久之后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不恨她。”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忽然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或许没有人知道禾伯伯在禾叶心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我知道。
“再见，禾叶。”禾伯伯放开禾叶，笑着站起身。
禾叶猛然抓住他，禾伯伯轻轻的笑着，摇了摇头，禾叶慢慢的放了手。那一刻，我觉得禾伯伯真的很残忍，他到底知不知道，禾叶才九岁而已。
想都没想我就冲上去拉住禾叶的手，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会和她在一起。禾叶只是紧紧的盯着禾伯伯。
禾伯伯对我笑了笑，转身离开，父亲跟了上去，我拉着禾叶看他们渐渐走远。
“我不恨她。我会照顾我自己。”禾叶喃喃的说着。
我看着她，头一次觉得心里有那么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能紧紧握住她小小的手来给予一点点的安慰和温暖。
她，是我决定要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