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洪城惨状
当天下午,余兰命二旅、三旅整齐列队,准备再次攻城,这次有张循打造的檑车在手,余兰显得信心十足。
张循向洪县城墙上望去,总觉得有些奇怪,他转身对姬政说道:“小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太安静了。”
“对,太安静了,城墙上看不到人影,也没有任何声响,真不知道陈国人在搞什么鬼?”
“陈国的将领很厉害,而且我总感觉舒县和洪县的将领是同一个人,对比上次的密林包围和这次的内瓮城,两次的打法很相似,风格如出一辙。”
张循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风格确实是很像,都是诱敌深入,然后围住火攻。”
“没错,这个人火攻用的非常纯熟,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密林包围那一战好像还考虑了风向的因素。”
听到这话,张循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对啊,当时只顾着解围,都没有发觉,现在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上风的方向容易突围,下风方向容易引火上身,所以当时上风处的包围非常严密,下风处却几乎无人防守。厉害,真是厉害啊!两次以少胜多。”
“嗯,这个人不好对付。”
没过多久,余兰一声令下,二旅簇拥着檑车向城门缓缓开进,三旅则紧随其后。
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进攻居然没有遭到任何回击,没有箭雨,甚至连弓箭手的影子都没有。吴兵也一头雾水,严严实实的盾阵下方,几个胆大的士兵甚至稍稍挪开盾牌,顺着缝隙去看城墙上的情况。城墙上风平浪静,就连仅有的几面旗帜也懒得飘动。
很快,士兵们推动着檑车来到城门处,城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操纵檑车的士兵踩下机关将檑车体积缩小,然后推入甬道,随后士兵们在甬道内利用撞木将原本堵在里面的石堆撞开。
这下士兵们才看清了城中的情况,两千具焦黑的尸体仍然暴露在城中,空气里到处飘荡着刺鼻的恶臭,整个洪县空无一人,俨然一座死城。
余兰远远眺望,见城中一片寂静,感到非常奇怪,便问张循:“张将军,为什么陈国人没有反击?”
“我也不清楚,但请余将军务必命令前线士兵谨慎进入。”
余兰连忙点头,他刚准备命传令官向前线传令,正巧前线士兵赶回来报信。
“将军!洪县空无一人,城中尸体尚未清除,遍地死人!”
“空无一人?!你能确定?!”
“确定!我们用檑车攻破城门时并未遭到任何攻击,也没有见到一个人,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城内,仍未见到一个活人,里面只有一旅弟兄的尸体。”
“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余兰自言自语道。
张循拱手请命,“余将军,现在切不可贸然进入,先令士兵收敛我军将士尸体,待我前去看看再说。”
“这样也好,那就有劳张将军了。”
张循向余兰行了个礼,便和姬政一起前往洪县。二人抵达城下,发现城中异常安静,果真空无一人。
穿过城门甬道,二人看到遍地的尸体,这些尸体有攻城的吴国士兵,也有守城的陈国士兵,他们都仍保持着死前的姿态,只是经过几天的暴晒,此时的尸体已经恶臭无比。
眼前的场景远比张循想象中的画面惨上万倍,尸体、污血、断箭、残肢、枯木、焦骨,这些被战争吞噬咀嚼之后的残渣混合着四溢的恶臭令人连连作呕。张循被眼前的一切深深的震撼,他强忍着恶心,下令士兵收敛将士尸体就近掩埋。
姬政走到一面土墙前,用手摩挲着墙上的土石,感叹道:“原来是这样的内瓮城啊,厉害!太厉害了!”
听到姬政这话,张循才从强烈的震撼中抽离出来,他抬起头,环视一圈,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对手太厉害了,我原以为洪县本来就是一座内瓮城,谁知道居然是利用房屋和土墙临时改造的内瓮城,这样的方法我实在想象不到。”
“嗯,如此看来,洪县的确只是一座空城了。”
“是的,这样的土墙挡不住任何有组织的攻击,如果有攻城器械的话,更是不堪一击。结合此前的攻击强度来看,守城的人数不会超过五百,他们可能侦查到了我们的攻城檑车,知道无论如何也守不住,所以昨晚就全部撤出城去了。”
“你说的没错,不过安全起见,还是要让士兵们搜查全城,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另外,还要搜索地道,以防陈国人夜袭。”
张循点了点头,传令士兵向余将军通报,并搜索全城。
三天后,吴军攻至北杨县城下,与之前的洪县不同,这是一座标准的外瓮城,宽大的城墙向外凸出,如果从天空俯瞰,整座城池就如同一个倒置的“凸”字。
北杨县城比洪城更加坚固,防守力量也更加强大,显然,陈国人为了守住这座腹地重镇会不惜一切代价。
上午,战斗打响了,数千名吴国士兵向北杨城门冲杀而去,顶在最前面的正是张循打造的檑车,只见那檑车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钢甲猛兽,穿过密集的箭雨,一路肆无忌惮,毫发无伤。
很快,吴兵驾驭檑车来到城门下,借檑车为据点,吴兵对城门展开了猛烈的攻势。虽然陈国人的防御异常顽强,火油、滚石不断袭来,但吴兵的伤亡却比之前减少了很多。
吴兵操纵檑车紧紧顶住外城大门,几名吴兵将巨大的撞木高高拉起,当撞木积累到最大的能量时,士兵们同时放手,那撞木便狠狠向大门砸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门震颤晃动。一时间,木屑、尘土漫天飞扬,大门上的铆钉纷纷松动,就连城上的陈国士兵也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共振。
撞木一次又一次撞击城门,很快便在城门上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吴兵趁势冲击,将外城大门彻底攻陷。随后,吴兵按照之前培训的样子,踩住机关,将檑车底盘向中心猛推,随后再将挡箭板收回,整个檑车一下子变成原先一半大小。
于是,吴兵将檑车推过甬道,进入瓮城之中。这一次,吴兵没有贸然挺进,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吴兵将檑车固定,并在上面架设云梯,猛烈攻打内城城墙。陈国人拼命防守,抵抗愈发顽强。
半日激战,吴军最终还是攻下了内城,将北杨县全部占领。
晚上,张循带人维修檑车,他爬上自己的杰作,亲手擦拭着粘黏在上面的污血和烂肉。
这时,姬政走了过来,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张循跳下檑车,心情抑郁不安,他拍打着檑车硕大的轮子,哀声道:“我成功制造了一台战争机器,黄将军很满意,打算回国之后禀报大王,大量建造檑车。哎,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人会死在这腥臭的撞木之下。”
姬政拍了拍张循的肩膀,安慰道:“别这么想,如果不是你造的檑车,我们今天会牺牲掉更多的兄弟。”
“我听说最后几个陈国士兵自杀殉国了。”
“是的,陈国士兵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真可谓赤胆忠魂、铮铮铁骨。”
“可是为什么如此众多的忠魂铁骨却无法守住自己的家园?为什么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却依旧羸弱不堪?”
姬政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检查了战场,陈国的城墙虽然高大,但城防设施年久失修,就连城门也腐朽发霉、脆弱不堪,所以檑车才能轻松攻破大门。此外,陈国士兵普遍瘦弱,兵器样式陈旧,绿锈斑斑,就连最普通的轻甲也能装备到伍长级别,普通士兵无异于赤膊上阵。这样的现实差距不是仅靠精神力量就能弥补的,要知道,决定战争成败的根本原因还是国力的强弱。”
张循突然回忆起自己六岁时国破家亡的惨痛情形,当时的沈国和如今的陈国何其相似。张循长出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撞木的铜角,说道:“但愿吴国日益强大之后不要肆意攻伐。”
“呵呵,现在是陈国,接下来是鲁国、齐国,最后是天下霸主。吴王还有很多仗要打,还有很多人要杀。循弟,不要再想这些了,你我早已身处其中,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世道如此,又有谁能左右呢?”
“如果我们为了天下太平而奋斗呢?你和我,还有公皙哥,我们兄弟三人一起,为了诸侯和平,为了百姓安宁!”
“可能么?两百年来,诸侯纷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齐、晋、楚、秦,诸侯崛起,霸主更替,可是又有谁真正给天下带来了太平?吴王就可以么?他不过是又一个追求霸权的雄主罢了!”
“你不是要匡扶周室、平定天下么?!如果我们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为什么不能恢复到数百年之前的太平盛世?!”
“循弟,我们曾经都很幼稚,难免说出妄语狂言,但是现在我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很多东西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或许三十年之后,我们都会变成那些我们曾经鄙视的人,腐朽不堪的度过余生。”
“不,我不相信,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认识的小姬永远都不会放弃心中的理想!永远都不会磨灭对信念的追寻!我曾经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和目的,正是因为遇到了你,我才知道理想的价值,才知道应该去做些什么。哥,我会始终追随你!”
姬政脸颊有些微红,顶了下张循的肩膀,笑道:“是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竟会如此高大。”
“哼,我随口说说你也信,呸……”张循嬉笑着吐了下舌头。
此后,吴军借助檑车攻城拔寨,一路势如破竹,迅速攻克巴集县,不过陈国军队依然顽强抵抗,令吴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