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眉间砂（上）
四月初九，柳绿花红。
清风城一年之中两个月份最好，一是四月，二是九月。
四月恰是春正好，柳树绿，花刚红。
九月正直秋意浓，清风轻，云缥缈。
无名酒楼，天字九号房。
一桌立在屋的正中央，旁侧是一幅屏风，水墨浸染的屏风上是锦绣山川。
一人坐在桌后，长指夹着书页，翻看着书籍。他坐的椅子边倚靠着幡旗，阴阳八卦图画在上面，中间上书一个大字“卦”。
灰衣道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看起来几分破旧。偏生那人穿起来几分随意，看起来倒真是缥缈出尘。
赵先生撤回掐着书页的手，执起桌面上的白瓷茶杯。热茶已经变得温了，这么喝起来正好，茶香唇齿缭绕。
他刚放下茶杯，门就被人叩响。
“进。”
一身红裳的姑娘推门进来，墨发间插着一根金簪，坠下的流苏摇摆。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眉心的一点红。
本是娴静秀雅的脸，眉间却有一点妖冶。看起来，格外突兀。再看，却又觉得恰到好处。
“你……就是算命生吗？”那姑娘迟疑开口询问。
赵先生放下手中书，抬眼轻笑：“小姐可曾见这屋里有其他人？”
红裳姑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咬着唇不说话。
赵先生抬了抬手，“坐。”
她听话的坐在他正对面，两个人中间隔着桌子。
“你打算算什么？财运？福祸？姻缘？”赵先生说道，眼神流转在她发间的金簪上。
“我想问，我的前世今生。”
赵先生一怔，眼神有些微妙，“前世今生？”似是问她，又似再问自己。转眼间就笑开，“这个，恐怕是贵了点。”
“价钱不是问题，我希望，先生能为我解惑。”她语气多了几分焦急。
“你叫什么名字？”赵先生向后靠上椅背，幽深的眼睛看过来。
“朱砂。”
-
帝京曾有秦楼楚馆，最为出名，为合欢楼。
合欢楼，最为出名者，必是胭脂无误。
曾有人说，胭脂有的倾城貌，人间绝色不为过。最大的特点就是，她眉心一点红。
那时，有诸多王孙贵族，高官大臣为了能得胭脂，不惜千金挥洒。
那个曾经名动天下的美人，也不过，终究红颜终尽。
无人知她从何处来，唯一被世人所知的，就是她过分美丽的容貌。
合欢楼最终是消失在火光之中，连同那个艳色动天下的美人。
……
胭脂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美丽的容颜，也是诸多恍惚。她有多久没仔细看过自己的容貌了……她知道自己的皮囊生的不错，可是她从未多加留意。
以往，都是在刀光剑影，无数暗杀当中。哪里会有如此兴致看自己的容貌几分颜色。
她绾起自己的三千青丝墨发，在首饰当中，挑了一个金簪戴上去。
金簪以金缕为表，镂空的里面是红玉，
她看着铜镜中妆容完美的女人，笑了，却是苦涩。眼眶里忽然就涌上几分泪意。
她这一辈子啊……
今日，就是最后一日了。
夜色渐深，风拂面，云掩月。
她只身一人，提剑，潜入这世上权利最核心的地方——皇宫。
恨意充斥着她的胸腔，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他！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潜入他的宫殿，提剑，直接横劈下去。
只有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没有任何血肉破裂的声音。
黑漆漆的宫殿突然亮起来，外面就是手持火把的宫廷侍卫。胭脂身后，就是举着烛火的年轻帝王。
慕朝晖脸上浅笑，眸里晦暗，“胭脂，你还真是恨我如此。”
胭脂提起剑，正对着他而去。不出眨眼间，两个人从殿内打出来，胭脂的剑被慕朝晖踢了出去。
四周的宫廷侍卫无一人上前。
胭脂捂着胸口一连倒退诸多步，一口鲜血从嘴间喷出来。她字字泣血：“慕朝晖！你竟如此负我！”
慕朝晖无所谓一笑，“胭脂，你本不该信了我的。可是，谁又让你信了我呢？”
她怒极，从腰间抽出红绫。气势如虹，势如蛟龙，直逼他面门。
随着红绫，一根银针以流光之势顺绫而来。胭脂躲闪不及，被那银针刺破眉心。眉心本就鲜红的朱砂，如今坠着一滴血。
慕朝晖提起剑，眼里阴狠下来，“你若不来，我还可以放你一马。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能活着离开了！”
眼见着他往日温柔体贴的容颜变成如今阴狠狰狞的样子，胭脂恨的更深。
他用了十成的力，打算将她斩杀在此。一个黑影猛然窜出来，两柄剑相遇，擦出火花。
胭脂感觉自己身前挡了一个人，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抱起来，落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里。
慕朝晖脸色难看极了，“夜！你打算救她？”
夜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从他抿紧的唇和狠命斩下来的剑就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还有这个叛徒！”慕朝晖大喊一声，众多侍卫围上来。
胭脂感觉自己身上的痛感都被抹去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心被撕裂的感觉。
可笑她信了慕朝晖，可笑她为了他做了诸多事，可笑她还念念不忘着往昔。
原来……帝王是真的没有心的。
曾经的一切无非都是一场伪装的陷阱，等着她下坠，等着她沉迷，等着她做陷阱中的捕兽夹，替他清理掉所有障碍。
让他能够更加高枕无忧的做一个帝王！
他心里只有天下，没有她……
往昔，无非烟消云散一场笑话。
痴儿痴儿……她倒是真的痴心妄想了……
她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砸落在地面上。
飞舞的墨发，张扬，绝美，凄然。
她复又睁开眼，清明透亮。
慕朝晖提剑，剑尖直指她眉心。
她一笑，倾国倾城如此。金簪攥在手心，趁着慕朝晖过来的时候，她灵巧扭头，金簪尖锐的一端瞬间划开他的手掌。
手一抖，剑直接落在地上。
胭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慕朝晖，终有一日，我必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