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8.九年之约

到了山脚下，赵绰不作半点停留，提着小春就往山上飞奔，不多时来到山腰一处隐秘的平地上。月色下，小春见此处是个宽约十丈的圆形空地，四周绿树掩映，空地左侧有块大石，石上刻着“梅林”二字。

“赵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石下，一个人影背手站着，道。

“九年之约，非死岂能不来。何老弟此话，可是错看我赵绰了！”

那人笑道：“赵兄还是和九年前一样较真！”

赵绰也笑了起来：“倒不如何老弟，原也是一本正经的，如今做了一派掌门，反倒会说笑了！”

那人更是哈哈大笑，转过身，便见是一位五十来岁、蓄着短须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一柄银剑，剑柄呈独特的鸦青色。若是时常在江湖上闯荡的武林人士，一眼便能认出这是青城派的特有佩剑，而此人，便是青城派掌门，高手殿排名第八的何三水。

“赵兄，这位是？”小春打量何三水的功夫，何三水也瞧见了他。

赵绰道：“一个滑小子而已，我觉得有趣，便带在身边。正好你我今日践行九年之约，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两人都不幸丧命，还有人给我们收尸，岂不是好！”

何三水听罢，淡然一笑，表情有些苦涩：“罢了，赵兄，既然你我都按时赴约，那便出招吧！”

赵绰也不多说，点了点头便突然出手，撇开刀鞘凌空一跃，寒光凛凛朝何三水杀来。

小春心中一震，忍不住叫道：“好厉害的刀法！”

但见赵绰凌空跃起，身形翻转，刀身映着月光朝何三水砍下。何三水大吃一惊，连忙侧身避开，说时迟那时快，腰中长剑趁势击出，直取赵绰腰口，正是青城剑法中“蛟龙入海”一式。

赵绰心中一凛，以刀俯地后退避开。何三水一鼓作气挥剑迎空而上，赵绰则目视远方，反手挥刀。只听乒呤乓啷几声，刀剑相接、火光四溅，谁都奈何不了谁。

二人一路飞将至梅林之上，月下惊起寒鸦一片，呜咽之声中，何三水又将剑尖挑起，身形变幻叫人目不暇接。只见他方才还在树梢，眨眼已至月下，再眨眼又到赵绰近旁，长剑竟反手为握，垂直刺下，直取赵绰左肩。

赵绰反应也是极快，双脚踏动梅叶，惊飞如鹤，手中钢刀横亘后背，恰与那利剑铿锵相接，左掌猛然击出，直取何三水胸口。

何三水大惊失色，收剑自守，赵绰则见招拆招，陡然身形回转，已将长刀挑在手中，以十分气力朝何三水击出。此招名作“月落星河”，乃是杀招之后的换局之招，颇有扭转局面、措敌锐气的之效。

那何三水早有应对之法。但见他猛然俯地，摘下两片树叶便朝刀身掷去。树叶无比轻灵，却被何三水施以极重的力道，落在刀刃上发出“嗡嗡”两声，弯刀的锐气大减。何三水又以利剑相持，二人推磨一般你来我往，你去我还，时而利落交锋，闪出阵阵金花，时而缠绵回旋，发出嗡嗡风鸣，斗得难解难分。

何三水陡然收招，笑道：“九年未见，赵兄的冲灵刀法又是大有进益，当真是滴水石穿、改头换面，叫老弟我应接不暇。”

赵绰则道：“何老弟又何必妄自菲薄，方才一招‘蛟龙入海’，已让我手足无措，后一步摘叶飞花更是厉害，竟叫我险些落败了。只是这一招，我从未见何老弟使过，可是新创的招式？”

那何三水哈哈大笑：“什么新创的招式，不过是九年前被赵兄一招‘月落星河’逼得毫无还击之力，这才回去苦思冥想，叫我想出如此借力打力之招，取巧罢了，哪里算得是个招式。”

赵绰仰面大笑：“何老弟为今日之战，可谓下足功夫。这一战打得真是痛快！只是这九年来，你我二人怕都将对方招式细细拆解了数百遍，若要有一个取胜，不斗个三天三夜，哪里分得出胜负？”

小春方才还沉浸在这精彩的对决之中，一会儿念这个剑法精妙，一会儿喊那个刀法厉害，浑身伤痛也抛诸脑后。此时听赵绰说要与何三水斗上三天三夜，登时心中急躁起来，暗道：“这次出门已经三天，娘肯定担心死了，眼泪都不知哭掉了多少。要在这儿再耽搁三天，娘不得哭死吗？不成不成，我非搅乱了他们不可。”

小春心中想来，嘴上便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你们可真不害臊，这么不入流的武功，连我这小痞子都看不上，还好意思在这儿相互吹牛皮，真是羞死人了。”

二人一惊，飞身下来。

何三水道：“你这娃娃，真是大言不惭。我二人虽不至名登七重阁，也都是高手殿上的人物。江湖之大，能赢我二人者不过十余人，区区黄口小儿，竟敢这般放肆。”

小春冷道：“放肆便放肆，你们功夫差是实情，还不让人说吗？”

赵绰笑道：“你既有能耐，便说说，我二人武功差在哪里？”

小春道：“你们又没给我什么好处，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说给你们听？”

何三水笑道：“这小贼，原来是想诓骗我等好处来，当真是古怪机灵。我可不上你的当！”

小春道：“你不信便罢了，我还求你不成。只是我可好心告诉你，你那套什么青城剑法实在中看不中用，花样忒多，命门却是不少，右腰、左腹，还有两边大腿，全在这赵老头的刀下。眼下你毫发无伤，不是你的剑法出众，而是赵老头的刀法太慢罢了。”

一言罢了，何、赵二人早已目瞪口呆。何三水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竟在几招之内，将我剑法之中的漏洞看得如此真切。要说他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也实在太巧了些。”便试探道：“你既这般有本事，我且问你，我该如何出招，才能打败赵兄呢？”

小春冷道：“你不是不信我吗，又问我做什么？”

何三水笑道：“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你要想证明你的能耐，倒是说说，赵兄的刀法有何漏洞。若说得果然不错，我定如你愿，要什么好处我都给你！”

小春冷笑道：“你这人心思不老实，我可不信。”说着转向赵绰，道：“赵老头，我见你对我还不错，你若答应我，等你赢了以后即刻送我回嘉兴，我便告诉你，如何以慢刀制他的快剑。”

何三水一听这话面如土色，赵绰却喜不自禁，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果然可行，我便答应你。”

小春笑道：“方才那几招青城剑法，快虽快，奇虽奇，只是明显下盘不稳，你只需不断攻他腰、腹、双腿，三招之内必定取胜。”

何三水气得抓耳挠腮，叫道：“赵兄，你若赢了我，当真是胜之不武。”

赵绰却大笑起来，扬刀道：“何老弟如此紧张，看来这小子所言不虚啊。你放心，我若胜了一招半式，必定不下死手，如何？”

话音未落，刀光骤起，乃是冲灵刀法中一招“千里惊风”。

何三水吃了一惊，但见赵绰横刀俯地，奋力直冲，刀刃左闪右晃，尽攻他下盘而来。何三水惊慌之下连连后退，不多时已退到那巨石之处，忽而转身登石而上，一招“飞鸟投林”跃至赵绰身后，长剑已然刺出。

赵绰嘴角一笑，倏然往地上一躺，倒像寻死一般。何三水心中惊骇，却也不知为何，利剑仍然凌空俯下，待要刺中赵绰肩胛，却见他忽而以刀拄地，身子飞跃而起，翻腾数周之后长刀猛然砍出，直取何三水的腰腹。何三水大惊失色，连忙收招自守，剑刃被刀背拍得一震，登时双手俱麻，几乎难握，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赵绰取胜，端的是开怀大笑，对小春道：“你这娃娃，果然有些本事。只是赵某习武五十余载，从未有此功夫，几招之内便能看出对手破绽，尤其对方还是武力如此高深之人。你区区黄口小儿，如何做到？”

小春笑道：“你这么笨，看不出来也是寻常。其实这事一点也不难。我从小跟人打架，但我生得单薄，总是输，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后来我学乖了，跟别人拼力气不是我的强行，只有耍点阴招才能取胜。我就发现，只要打架动武，一举一动总有漏洞。别人攻我的后背，他的腹部就失守，要是扫我的双腿，他的脑袋就由着我打。这法子一抓一个准，时间久了，我就再也没输过。”

赵绰大笑道：“妙哉，妙哉。何老弟，枉我二人练武数十载，一味只追求什么武学至高境界，谁想练了这大半辈子，连门都没入。人都说返璞归真，这小子年纪轻轻却得此要领，才是真正返璞归真呢！”

那何三水亦是大笑，道：“小兄弟，我问你，这赵老头的武功有何破绽。你若说出来，我便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