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绝处无逢生
他想到，他曾在别月楼中见过她几次。
曾经，他从她身边有一瞬间感觉到过她的熟悉感。但是，他又岂会想到，这个在别月楼行踪神秘的老妪，竟然就是他曾经所爱之人？
她变成了那副模样，他自然是无法认得她的。可是她呢？她岂能不认得自己？她岂能忘记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不愿意主动与我相认？”唐彧心中有无数个问题。
他奔入别月楼时，这里已毫无生还之人。眼前能见到的，只有一具具尸体。
“素灵！”他吼道。
“素灵！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他四处乱蹿，在一间又一间房屋内尽力搜寻。
而她，此时正倚在石壁上。她坐在那里，她听到了他喊她的名字。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开始呼唤自己的名字？这些年来，她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就是要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想及这里，她心中开始不安。
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想，她应该走了，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她绝不希望他发现自己还活在人世。
然，只是走了几步，她已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素灵……真的……真的是你吗？”唐彧的声音在颤抖。
白素灵本不想回答他，但听得唐彧又重复道：“素灵，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知道是你……是你对吗……”
白素灵努力使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但听到他这样呼唤自己的名字，泪水却依旧夺眶而出。
然，她只是低声说道：“唐堂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路婆婆。”
“你不是路婆婆，你是我的素灵！”唐彧冲将过来，伸手就要去抓住她的手。
只见白素灵突然一闪，与他拉开了距离。她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她本是群芳阁最有名的歌妓，在他眼里，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轻罗小扇白兰花，
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
回眸一笑胜星华.”这首诗，是他曾经读给她听的。现在，他再读出来，他仿佛看到曾经那名风华绝代的少女，此刻正站在自己的眼前。
然，她知道，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容貌衰老的老太婆。她想及自己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不忍多看一眼，如此苍老丑陋的自己，又岂能让他看见？
“唐堂主，你认错人了。”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她的声音已开始哽咽。
“不……素灵……我知道是你……是你……这些年来，你为了不让我认出你的声音，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话……你的声音，我永远记得……”唐彧向她靠近一步。
“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不少，何况……只是声音相似……唐堂主，请勿执著，我不是什么白素灵……”
“那白素灵呢？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死了。”白素灵凄然道。然，此话一说完，她便知道自己错了。倘若她不是白素灵，她又凭什么说她已经死了？
恍然间，白素灵发现唐彧的一双手臂已经将她整个人抱住。
她没有挣扎。
片刻之后，这才说道：“唐堂主，请你不要这样！”
“素灵……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一个人受的委屈和痛苦，我都明白……”
“我没有怪你！我变成这副模样，我已经……”白素灵欲言又止。
唐彧急道：“莫非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对你始终如一……素灵，我不在意，除了能和你在一起，其它事情我都不在意！你若不信，我对天发誓，我唐彧若对你有半点不忠之心，宁受万箭穿心而死……”
白素灵赫然转身，捂住他的嘴巴，凄然道：“你……你根本无需发这样的毒誓。你若再逼我，我便死在你面前。”
“为什么？”
“我说过，白素录已经死了！她死了！”她失声吼道。
唐彧正欲再说什么，白素灵此时已挣脱他的手臂，几个箭步跑到楼下，说道：“我这副样子，就算你不介意，我也无法面对你……”
“素灵！”唐彧冲过去，正想再将她抱住，只见白素灵突然施展轻功，身形一闪，跃出窗外。唐彧迅速追了上去。
只是，她的轻功并不在唐彧之下，片刻间，她已经冲进一片树林。树林杂草茂盛，她的身影很快便藏入其中，使唐彧在身后已无法看清。
他仍一边呼喊她的名字，一边紧追不舍。直到他再无法确定她去了哪里。
唐彧只觉眼前一片昏暗，一时间全身都失了力气。他跪倒在地，喃喃道：“素灵……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不会放弃，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会找到你……”
群山寂寂，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
此刻，密道内也是死一般的安静。段允剑看见别暮雪扶着别孤群坐下，又看见李墨痕深情地关怀着别暮雪。只是他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竟觉得更加的孤单。
“别楼主，”他缓缓走向别孤群，打破了沉默：“如今月华令已在我手上，请你告诉我那支队伍所在之处。”
别孤群道：“你应该知道，这是我仅存的希望……”
段允剑道：“对你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作用。”
别孤群道：“你以为我已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有。”
“那很好！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待来日我东山再起，一定不会亏待你！到时候，我会让你像以前的白双衣那样，与我共同享受一切荣华富贵！”
“但他已经背叛了你。”
“哈哈哈……我的确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但是，做大事本就伴随着风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依旧会信任白双衣……”
没错，别孤群一定会这么做。他能有今天的成就，绝非自己一人就能做到。他需要白双衣，需要司空诚，需要唐彧，需要所有可能会背叛他的人。
可是，别月楼现在已被洗劫一空，即使打败了白双衣，别孤群还有希望吗？
别孤群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对段允剑说道：“别月楼，只不过是我势力中的一部分……只要你愿意辅佐我，武林中很快就会出现另一个别月楼！”
咻地一声，“青鬼剑”此时已落在别孤群的肩上。
“沐容？！”别暮雪惊慌失色。因为她现在看到的是一张冷漠得吓人的脸。
“师父？”李墨痕护在别暮雪身前。
“你让开。”段允剑喝了一声，将李墨痕推开。
“段允剑，你想做什么？”别孤群顿感心中一阵发冷。这段时间以来，他所经历的一切已令他意外。白双衣背叛了他，唐彧是他的仇家，如今连段允剑也威胁到他的生命。
“段……段允剑？”李墨痕怔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段允剑，说道，“你不叫沐容，你叫段允剑？原来江湖中传闻的杀人魔头段允剑就是你？”
别暮雪也是一脸疑惑，说道：“傻小子，你在说什么？你师父不是叫沐容吗？”
别孤群闻言，忽生一计，转头对李墨痕道：“小子，难道你连自己的师父真正身份都不知道？”
“杀人魔头段允剑……”李墨痕一脸愕然，向后退了几步，喃喃道：“师父……沐容……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段允剑沉默。
李墨痕想到自己竟然拜了一个杀人魔头为师，虽然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有做过任何违背侠义、伤天害理之事，却也不断自责起来。
忽然冲到别孤群面前，展开双臂将段允剑拦住，道：“请你放了他们！”
段允剑闻言，突然跃起，一脚将李墨痕踢飞数丈之远。
“傻小子！”别暮雪捂住嘴巴，本想冲过去，但又顾及父亲安危，一时措手无策。
李墨痕急忙站起，愤愤说道：“师父，你若要发火，对我一人发火便是。徒弟只求你不要再伤害无辜性命！”
别孤群见此场景，便高声吼道：“小子！你给我听着！现在我就将爱女暮雪许配给你，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别孤群的女婿了！”
别孤群这样做，自然是为了让李墨痕救自己。但是，别暮雪和李墨痕本就两情相悦，如今得了“父母之命”，心中不由得十分欢喜。只是眼前情况复杂，两人又顾及彼此安危，这才都没有说话。
段允剑又向别孤群欺近一步，厉色道：“别孤群，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别孤群突然笑了起来，道：“段允剑，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死了，你手中的令牌便只是一块废铜烂铁！”
段允剑闻言大怒，伸出左手点住了别孤群的穴道，双足一点，向后方闪去。
此时，他的剑已架在了别暮雪的脖子上。
别孤群和李墨痕见状，神色紧张，再也不敢妄动。
别孤群喝道：“段允剑，快放了她！你如此行为，简直卑鄙！”
段允剑却不理会他言语中的刺激，只是淡淡说道：“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就来上面找我。”说罢，他将别暮雪一提，已闪了出去。
“暮雪！暮雪！”李墨痕焦急万分，向前追了几步。只是段允剑轻功了得，他哪里追得上。
正不知所措之际，别孤群缓缓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子，你对暮雪可是真心相待？”
李墨痕闻言，抱手道：“晚辈对暮雪姑娘一往情深……前辈请放心，就算要晚辈付出生命，晚辈也一定想办法把暮雪救出来！”他虽此时并无计策，更没想过应该如何对付段允剑，但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好……那我再问你，为了暮雪，让你背叛师父也愿意吗？”
李墨痕一怔，不知如何应对。
“哼！”别孤群厉色道：“我看你小子也是虚情假意而已！”
“不……”李墨痕急道：“前辈误会了！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晚辈只是觉得，此事定有其他解决的方法……我与师父毕竟师徒一场，我若背叛他，是为不义不忠……”
“可是你忘了，他一直在欺骗你。而且，他可是杀人无数的魔头。”别孤群将李墨痕扶起来，继续道：“我身上中了白双衣的暗器，又受唐彧所伤，如今内外伤势过大，根本不是段允剑的对手……现在我就把自己体内的真气传给你，你可愿意接受？”
“前辈？晚辈并非……”
李墨痕话犹未说完，别孤群突然双臂一展，将他整个人一推，李墨痕便转了过来。紧接着，别孤群双掌齐拍其背后，正色道：“形势紧急，不由得你推脱了！”
李墨痕受别孤群这股内力罩住，竟全身都无法动弹。只觉全身忽然发热，一股外来内力在自己身上各处经脉游走，突然又觉得全身发冷，不断颤抖起来。
“奇怪！”别孤群忖道：“没想到这小子体内早已有如此强的内力……”
不久，李墨痕突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却说段允剑将别暮雪带到一间房屋，又将她手脚绑住了，让她坐在那里。
“放我出去！姓段的！你这个卑鄙小人，老狐狸！伪君子！没人性的混帐！”别暮雪口中不断谩骂。段允剑只觉她吵闹异常，便走出房外，将门关起。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房门虽关，但别暮雪的声音依旧响亮。段允剑只好又走了数丈之远，到一处角落坐下，以避开她的谩骂之声。
直到夜深时，他才站起来。此时别暮雪已经不再有力气骂人了。
他便推门进去，问道：“厨房在哪里？”
别暮雪将头扭开，道：“不告诉你！让你饿死罢了！”
“你难道不怕饿死？”段允剑冷然道。
“我……”别暮雪听到自己肚子发出的声音，无奈地喊道：“我饿！我饿！你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就能看到一个拱门，再走进去几丈远，左手边就能看到厨房了！”
段允剑便走了出去。关门前，一边叮嘱道：“你若想活命，就别乱动。”
别暮雪啐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