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夜 人与妖·时光宝盒(二)
佐岸告诉我，昨天申湫没进门就气呼呼地返回了学校。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申湫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类，我却因为一时气愤而惹恼了他。
算了，回学校之后再道个歉吧……
我低头搅了一下白粥，想要表达的歉意就像碗里被我划开的粥，小小的裂缝没一会儿又被重新填回去。面对佐岸，我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主人……您不想喝粥么？”
佐岸起身，又准备去做其它东西，我急忙摇头：“不……我在想，要怎样找到一个很多年前丢失的东西……”
佐岸垂眸想了想，露出一个微笑，转身上楼：“主人，您稍等。”
我望着没有佐岸的椅子失神，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的身边除了佐岸再也没有其他人。
他总是一副温润的样子，面对我任何无礼的要求都会百依百顺。我因此讨厌过他、为难过他，性格最恶劣的时候，还故意给他制造过麻烦，但我都没有不信任过他。
到底是为什么，二十年过后，反而不能相信佐岸了……
面前的白粥被端开，换上了一个罗盘，罗盘上悬浮着一个勺子，偶尔发出一两点白光，像萤火虫一样萦绕在勺子身边，梦幻的画面让我感到有些不真实。
“这是……”
我看向佐岸，他回报一个温柔的笑容：“这是主人的先祖制作的司南，罗盘里藏着一个术式图，可以找到所持之人的心中所想之物。”
这么神奇？
我的目光重新落在勺子上，只见原本的白光慢慢染上蓝色，小小的莹蓝色术式图在罗盘上完整地勾勒，悬浮在上方的勺子摇晃了一下，勺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最后对准了佐岸。
咦？
不止是我，佐岸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我端起罗盘离开了餐桌，佯装镇定：“我出去了！”
“那吾……”
我转过身，原本想要跟上来的佐岸也马上停住了脚步，收敛下来的睫毛将通透如蜜的眼眸遮掩，一幅做错事的神情。
我闷在喉咙里轻咳了一声，如果罗盘是豆腐做的，大概早已经被我纠结的手指捏碎了……
“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我出门了。”
就像我给佐岸打个电话他就能随时随地找到我一样，其实我只要呼唤一声他的名字，他几乎瞬间就能来到身边。
只是从前我总不愿意喊他，大概是因为失明时我每次快要摔倒，都会被佐岸扶住，年幼的我觉得自尊心受挫，从此便和佐岸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长大之后，我更是想着办法让佐岸管不着我。就像是人最开始好奇世界的边际，最后走着走着发现世界其实是圆的，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我无奈之下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能让佐岸管不到我的角落。
现在想来，佐岸拥有这样的能力本身也就可疑，我却一直没有在意过，只是觉得佐岸本就是如此……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停住了脚步——难道说，在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佐岸了吗？
“啊呀，你居然真的又来了。”妖怪的声音在耳边乍起，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我已经到达那个转角了。
妖怪歉意地笑着，眉头快挑成了“八”字：“其实你可以不必帮忙，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树林又这么大……”
“没关系，今天我带来一个东西，应该可以帮到你。”我举起手里的罗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光太强，司南身边的白光似乎黯淡了一些。
我向妖怪讲解了司南的用法，她却蹙眉摇头，神情变得更加哀怨：“我是妖怪，不能碰这个东西，否则……”
我先前倒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是冥灵师制作的司南，而精灵鬼怪向来与冥灵师是死对头，术式图更是针对它们而存在的手段，又怎么能以此帮忙……
我曲起食指在鼻尖下蹭了蹭，提议道：“那这样吧，你把时光宝盒的样子画给我看，我帮你找。”
妖怪舒展开眉头，立刻用妖力变幻出纸笔，一边画出时光宝盒，一边加以描述。
妖怪根据当年的足迹，圈出了最可能埋藏的地方。我沿着妖怪指引的小径寻找，没多时司南突然在罗盘上疯狂地旋转起来，我大着胆子把它竖起，勺柄果然对准了地下。
我们三下五除二铲开了土，在地下三寸，果然挖到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妖怪捧着盒子如获至宝，欣喜的同时眼里却落下泪来。
“如果可以的话，能拜托你陪我去看望一下她吗？如果她还是看不见我的话，就只能拜托你将这件东西转交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帮她找到了盒子，乘着天色还早，我便答应了妖怪的请求。
过了这条路的转角，延伸到另一边的便是农村。近几年经济发展得好了，城市边缘的农村都发达了，建造起来的环境倒也不比别墅区差，甚至还多了一份自然美。
我敲开了别墅楼的大门，开门的中年保姆一听我是婆婆朋友的孙子，马上热情地把我迎进了房间。
婆婆的儿女都在外面工作，他们各自也有了家庭，平时只有休息日能够回来和老妈妈一起吃顿饭，唠唠嗑。
眼下婆婆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保姆也越来越担心，无奈婆婆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惊动了她的孩子。平时有了客人来拜访，保姆便将希望寄在了客人身上，希望他们可以劝一劝婆婆。
我带着盒子进入房间，婆婆正在闭目养神，唇角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
“婆婆……婆婆？”我连唤了两声，婆婆才眨了眨眼睛，从回忆里醒过神来。
“你是……”
“我是受人之托，想要归还一件东西。”
我把木盒摆到她面前，她先是愣住了，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是它！”
婆婆望向我的身边，盈着泪水的眼睛里倒映着妖怪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妖怪露出一个苦笑：“可惜，也只能来见你最后一面……”
婆婆释然一笑，将木盒塞回妖怪手里：“这是我留给你的。那时候还天真地以为，你要找很久很久，久到不会再来找我，不会看到我老去的模样。”
妖怪忍耐着眼里的泪水，紧紧握着婆婆干枯的手，佝偻了身子。
“这样也好，了却了我最后一个心愿，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上路了……”
婆婆在妖怪的注视下辞了世，面容祥和。
在妖怪的追悼之后，我帮忙通知了保姆。很快，婆婆的子女陆续回到了家里，为她操办起后事。
而我和妖怪，乘着他们忙乱的时候离开了那个地方。
妖怪将司南还给我的时候，说：“多亏了你，我找回了重要之物。我能看出来，你是不是也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阳光落在身上，余温被风吹得冰凉，我回过神，轻笑：“嗯。我会找回来的。”
妖怪有司南帮忙，找回了时光宝盒；我又应当用什么，来找回那重要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