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夜 清明诡事(一)
一阵一阵的冰凉，如同从地底吹拂而来的恶寒，将我从恍惚里惊醒。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柔软舒适。床边的柜子上放着鱼缸，鱼缸里的小红鱼依旧沉睡。
窗外的天还没有亮，一个个鬼魂在窗前来回徘徊，有些独自一只，有些三五成群，有些身边带着一两朵鬼火，飘来荡去，倒是自在。
我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才发现今天原来是清明节，难怪这么多的鬼魂出现。
据说清明节的时候，在冥界的鬼魂会回到人间来探望亲人，而人间祭祖所点燃的香烛，便可以为他们引路。
当然，人们也想出了一些奇特的习俗，乞求能够祛病消灾。
恍惚中，我似乎回到了八岁那年。
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终于复明，才知道原来失明时鬼怪纵横的世界，是有山有水的。当然，还有一种和灵魂极为相似的、被称为人类的东西。
如果灵魂还没有消散的痕迹，我常常会把它当成人，当然，多数时候我会把人类当成刚离体的灵魂。
为了让我分辨清楚人和灵魂，佐岸一开始带我去公墓，再后来便带着我奔波在各个乡村的乱葬岗。
现代人大多数都是无神论者，对埋葬死者的事也就少了许多忌讳与程序。所以在公墓里，常常会有灵魂在去往冥界之前，装作人类混杂在人群里，看亲人最后一眼。
虽然可以随意逗留，但也使得它们会过早消散，很容易和人类区分开。
而在消息不流通的乡村，下葬依旧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死者的灵魂刚离体就会被后人们恭敬地送上路，等到头七那天，又会完好地回来看上一眼，以了断生前挂念。
我虽然能够分辨出公墓里的灵魂，一旦遇上乡村的灵魂却依然常常认作人类。
四月清明的时候，佐岸带着我上山。那天有一户人家的人去世刚过三天，正要把骨灰下葬。送丧队伍里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女人，哭得悲天恸地。
佐岸没告诉我死的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我从队伍里找出死者的灵魂。
但我看来看去，哪个都像灵魂！抱怨道：“那个女人哭得太厉害，我都没办法专心找了。”
“那就捂上耳朵。”佐岸教导起我来的时候，总是非常严肃，一反平时的温和谦顺。
我没办法，在山丘上眺望了一会儿，又嚷嚷：“阿佐，我饿了。”
“先找出来。”佐岸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蹲在地上耍赖：“我早饭只吃了一点，我饿了！”
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只不过早上我是故意吃得少一点，这会儿是真饿了。
佐岸沉默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我说的是真的，无奈道：“那您呆在这，吾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佐岸几个闪身已经消失在山丘。我回头看了看，确定佐岸走远了，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那边有些偏离了送葬的方向，但之前我还注意到有一些和我差不多大的人类在那边玩耍。
佐岸说，我是人类，不是一个灵魂，或是一个精怪。我不懂，我想去看一看，我到底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区别。
山丘的另一边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山坡有一半草地，还有一半灌木绵延，平时似乎是孩子的游玩圣地。
但此时，山坡上并没有我先前看到的那些孩子，只有横七竖八的风筝被剪断了线，扎在灌木丛里。
为了防止佐岸太早回来发现我偷溜，我一路狂奔过来，有些气短地看着山坡发愣。
难道之前我看错了？还是那些孩子已经回家了？
我原地转了一圈，重新往山坡上一看，突然发现一个孩子正在灌木丛里徘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喂——你在干什么？”我冲孩子喊了一声，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找。
我不想放弃，跑到灌木丛边缘，这才发现灌木里还缠着荆棘，一伸脚就勾住了我的衣服。
他不怕疼么？
“喂，你在干什么？”我又喊了一遍，孩子终于抬头，仔细地看了看我。
“我在找风筝。”
“风筝？”我低头看了看，风筝上都写着一些字，我认得的字还不是很全，风筝上的字又比较复杂，我并不能理解这些不算好看的风筝会有什么寻找的意义。
“你为什么要找风筝？”
孩子笑了笑，一边找一边说：“我从小就容易生病，妈妈每年清明都会为我放一个风筝，祈求能够为我祛病消灾。可是……”
孩子背对着我，突然停下了动作：“今年大概不会放了吧。”
“为什么不放？”我疑惑。
“因为妈妈有其它事情。而且……”孩子转身看着我，如墨的无神眼睛里冰冷地倒映着我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冷得我打了一个寒颤，“而且我已经死了。可我不想死，把你的身体……让给我吧……”
孩子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我还愣着神，他已经飞快地冲了过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眼前突然闪出一道黑影，伏在我头上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嘘！是我啊，是我。”床头灯“啪”地被打开，我这才看清来人是申湫。
“你怎么在这？”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我不在这，你以为是谁通知佐先生把你接回来的？”申湫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脸的不怀好意，“我把你送回来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报答一下？”
我被看得瘆得慌，脸上的表情只能僵着：“说，什么事。”
“今天清明呀，当然是让你帮我请假。”
“这个你告诉阿佐就行。”我缩了缩脖子，正要继续睡觉，却被申湫一把拉了起来。
“走吧，我妈妈也是托你的福才能安息……”
我被申湫连拉带拽地起床洗漱，天大亮了我才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毕，钻进了车子。
“你父亲呢？”我看着后视镜里的申湫，疑惑。
“我父亲有事，他会自己去的。佐先生说他开车送我们，那就更好了。”
我看了佐岸一眼，他通过后视镜向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佐岸的心思。我一直被各种精怪虎视眈眈，在这种鬼门大开的日子，申湫又是要我陪他去墓地。他不跟在我身边，我大概连自己被谁吃了都不知道。
算了，去就去吧，我还是第一次体验扫墓。虽然我很想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