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乍变琴音乱，咫尺尽硝烟（五）

池水晃荡，满满一池清莹碧水有漪沦朵朵激起，于半空中朵朵相击，水花四溅，溅得四遭水雾空濛，千浪堆雪。须臾，朵朵雪色浪花复又坠入池面消于平静，连点点涟漪亦消失不见。池水面覆盖的一层薄纱般飘渺苍茫的雾霭逐渐褪去，惟留下一朵薄白莹莹的清水雪莲。

那朵莲花在魂莲中央微微晃动，但很快便消于平静。

为首的黑衣杀手眼神微呐，面无表情，他阴鸷着目光再次摁住了扣动弑弩的机关，他身后的所有人均随之搭箭拈弓，张弦待发。

赤金强羽箭尾部的箭羽正颤巍巍抖动。

杀气骤生，这股杀气挟裹着较之前更加浓渥的腐尸烂体之气逼近而来，似是一路披荆斩棘，破关斩将，绝灭之势所向残破，披靡不败。眨眼间那股杀气即冲上透明莹白的莲之屏障，一轮又一轮冲击着，好似来自远古湮没了千万年岁月洪荒，推进之力将铁铸火浇般的大地挤得龟裂破碎，其间有炽烈溶浆漫延滚滚溢出，令人恐惧而惊怵。

大地剧撼。

赤金强羽箭并未离弦，那箭尖所携带的杀气却强盛得惊魂。

箭箭侵袭掠空而来。

满池魂莲生息被阻，朵朵剧烈晃荡不止。

屏障未破。

……………………

她心中倏然一紧。

轻轻蹙了眉毛，她极冷地瞥了一眼面前苍青色衣衫的俊逸男子，说：“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既然你无法告知我真相与秘密，那我也就不必对你做出任何承让。今日，只要恨水池里有一朵魂莲生息受阻，被摧残凋敝，我们都要为之付出代价。而在我们之间，总是要有一个人去为魂莲陪葬的。”

他却轻轻笑了，“在下不会承让，倒是冥儿你……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她点头，“如此甚好。”

须臾。

苍穹已经滚过千万瞬息变幻的层层乌云，变得昏黑阴暗。

九天复又下起飘飘渺渺、苍苍茫茫的大雪来，那些细碎飘零的六棱雪花被凛冽寒风吹得呼呼喇喇，雪花席卷着寒彻人骨髓神经的冰凉呼啸刮来，阵阵吹翻了她的猎猎雪裙。

雪山之中，荒原之上，他与她对峙的落寞身影渐渐模糊，如她焦灼不安狂乱如麻的怦怦跳动的心脏，本来在她胸腔里极有规律地跳动着，却被渐大的漫天大雪吹得七零八散，紊乱如麻，让她理不清数不清听不清，再拾不回如初的完好。

于是唯剩下落寞伶俜。

她遥遥向他敛衽施礼，恍如莲花的容颜婷婷净恬，娉娉洁玉，一头沾染了细碎雪花的银丝如瀑披散，刹那滑过瘦削肩头，委而垂地。

银眸瞬间流过千万光华，一一不定，盈盈相绕，波波相转。

这一刻，她就是一个圣洁美丽的雪之女神。

他长身玉立，负手不语。

恍然若一只孤高桀骜的塞上苍鹰，雁过不留影、千尺寒潭深似的幽邃瞳孔里流过一丝一缕不容人辨别的诡谲情绪，却被他覆面的银制莲花面具所遮隐。她只来得及瞥见他微微抿住的薄唇，唇与唇之间的契合度宛若是天工神技雕琢而成的般，虽只见到他未被覆住的下颚，但猜也猜得到他面容定是刚硬如铸、轮廓坚毅如刻的。

猝然间，她的心底恍若被他罩上了一道阴影。

阴影愈来愈大，她鼻子亦愈来愈发酸。

她举起了手中的莲花。

他远远眄视着。

那莲花被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指轻轻拈住，在一片冰凉中徒添了些许她指尖的温度。瞬息之间，她冰冷指尖的莲花开始瓣瓣破碎，一点一点散成缕缕尘齑片片劫灰，随着漫天呼啸嘶吼的寒风飘散到愈来愈大的雪花里，再不能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