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小怪兽吗
陶若熙的高中生涯是在嘹亮的军歌声中开始的。市一中的军训不是在学校，而是在G市的一个军事训练营，几乎是全封闭式的训练，不能跟外界有任何联系。
军训为期7天。第一天是简单的军姿练习和“向左看向右看”，陶若熙一向没什么方向感，向左向右什么的慢一拍才反应过来，所以自然是搞得整个连都不整齐了。
所幸教官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她就更加放肆地在心里吐槽，军训这么压抑人性的东西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根本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好吗？她们又不当军，要想有个好身体，每天早起跑步不就得了，军训有啥用？七天过后不也恢复本性了？浪费钱又浪费精力。
腹诽腹得正欢乐呢，突然就被教官拎了出来，“我说向左看，你没听到？你丫是不是聋了？”
可见教官不会因为你是女的而对你怜香惜玉。
陶若熙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被晒得黝黑的年轻好看的教官，脱口便把自己在心里想了好久的问题给问了出来：“教官，军训其实有啥用？我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谁知教官不怒反笑，“那你思考出什么结果了吗？”
陶若熙顶着被晒得红扑扑的脸，说：“我觉得根本没啥用。”
“哇……”全班都不淡定了！好一个不惧生死不畏强权的女子！必须点赞！
可是这时候如果开口支持的话，绝对会死得很惨，所以，还是军训完之后再膜拜吧……
理所当然的，陶若熙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小时军姿。直到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教官才肯放过她，并扬声道，“军训的其中一个作用，就是教会你们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别觉得自己多有个性有多特别，在军营，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享受例外的！如果你不能适应这里的训练生活，那你就是不合格的loser！”
陶若熙心里愤愤，她根本不同意这教官的观点，人之所以为人，都是有思想的，都是不能被操控的。而军训，就是把一些真实的人，训练成一些只会听命令行事的机器人。
个个都说踢正步很帅，可这踢得整齐一致的步伐的背后是什么？除了多日劳累辛苦的训练，还有不得不压抑自己个人自由而做出来的一种扭曲的步调一致！
她沉默良久，淡淡开口，“教官，我刚才的那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教官愣了一下，看了她几秒，“你的答案是什么？”
陶若熙抬手擦了擦汗，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四周天旋地转，她轻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闭眼的前一刻，陶若熙在想，新生入学军训这一存在的合理性大概就是那些所谓的学校领导企图把学生训练成只懂听老师听教官的不能反抗，也不能按自己思想行事的“奴隶者”。
……
那件事之后，陶若熙彻底出名了。学校的BBS上到处都流传着她呛教官的帖子，甚至有人把照片都贴上去了。陶若熙也是听室友说了才知道的，她压根就没有带手机。所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倒是晚上临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很想念爸爸妈妈，也很想念程歌，可是她没有手机，根本联系不到他们。
她的下床似乎看出了她的闷闷不乐，试探着跟她说话，“你是陶若熙吧。”
陶若熙隐去心中的一丝郁卒，浅浅一笑，“嗯，你是？”
“我叫苏然。刚才看你跟教官呛的时候我真觉得你超帅的！”苏然双眼冒心。
陶若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点都不帅啊，被罚军姿就算了，最后还晕倒了，真是糗死了。”
“可是BBS上已经有人封你为高一女英雄了，也许你会成为我们这一切的传奇人物哦哈哈哈。”苏然也是个自来熟的，打开了话匣子之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
陶若熙心里想着其他事，说得不多，但起码苏然的每一句话她都有回应，她想了想，斟酌地问道：“那个，我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啊，给！”
陶若熙本来想打的是自家父母的电话，但想到这个时候爸爸应该还在医院值班，妈妈应该也已经睡下了，想了想，便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小怪兽吗？”清冽温润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
陶若熙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其实她今天一直都是很委屈很委屈的，但是却也一直跟自己说，陶若熙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啊，不能因为今天在教官那里受了点委屈就掉金豆子，眼泪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所以即使今天有多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即使很想念家里人，很想念程歌，即使很委屈，也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可是程歌他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是小怪兽吗？”就让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事实上她的鼻子已经发酸了，喉咙也开始梗塞，对面见她没说话，又重复问了一句，“是小怪兽吗？”
陶若熙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嗯”了一声。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才道：“你哭了？”
这句话就好像一把打开水库闸门的钥匙，陶若熙再也忍不住，蹲在宿舍外面对着一部冰凉的手机嚎啕大哭起来，“程歌……我，我好，好想，好想你。”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住宿，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举目无亲，也终于知道什么叫茫然无助，她现在只想着这军训七天快点过去，她是真的想家了。
两人聊了一会，陶若熙自然把下午发生的事跟程歌说了，顺便吐槽了一下教官太无情，谁知程歌却道：“这就是生活，以后出了社会更是这样，你不能让所有人都顺着你，适应你的思维，毕竟你于大众而言只是一个举足无轻的人。”上了高二的程歌，说话已有了一套一套的道理，略显成熟老态。
陶若熙吸了吸鼻子，忿忿不平，“难道我就要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我做不来！”
程歌轻笑，声音清润，“你虽做不来改变社会让众人来适应你的事，但你也不必改变自己去适应社会。小怪兽，保持你自己的个性，如果不能改变这个大环境，也不想适应这环境，那就动脑筋去利用它，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陶若熙吸着鼻子嗯了一声，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挂了电话。
军训的第二天，直到集队训练，陶若熙才发现他们那个团换了个教官，嗯，相比来说，这个教官人长得还是比较和气的。偶尔也会和他们说说笑笑，笑起来还有两只可爱的小虎牙。
休息的时候，这新来的教官突然走到陶若熙面前，蹲下来凝视着她，陶若熙本在垂眸想事情，这时候光线一暗，下意识抬头，却见两只可爱的小虎牙在她面前晃。
她愣了一下，“教官好。”
小虎牙教官咧嘴一笑，“小姑娘眼睛都肿了，昨天受了很大委屈吧。”
陶若熙刚想说没有，便又听他开口道：“昨天那个王教官人是严厉了点，我们私底下也很怕他，不过现在你不用怕，你们有我罩着哈哈哈。”
陶若熙：“……谢谢教官。”
所幸军训只持续了一个星期就结束了，军训的那段时间陶若熙除了给陶父陶母报个好之外，也没有再管苏然借电话打给程歌了，不过程歌那晚跟她说的话倒是让她一直紧记在心。
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利用自己的智慧去利用环境，这句话，一直到陶若熙高中毕业，甚至是大学毕业，她都没有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