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店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孟少风站在戒毒所门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阴沉的天空似乎下一刻就要漏出水来，与这座严肃的戒毒所相得益彰。孟少风迈着步伐踏上阶梯，他的左方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吵架，右边有一位白发老母亲在掩面哭泣，他的心情与步伐一起变得愈发沉重。
两周前的深夜，那个扑倒在孟少风轿车前的女孩此刻就在戒毒所里，她名叫潘琪，因吸毒欠下高利贷所以被人追打，孟少风在当晚救下她后得知了她的一切，她染上毒品是被人下药陷害的，自此陷入吸毒的深渊中有一年余，她想过无数次要改过自新，但也有无数次无法自拔。她向亲朋好友无底线地借钱去吸毒，连她的父母都与她断绝关系了，她最后走投无路找了高利贷借钱，于是她又坠入了另一个深渊，一个月时间她就欠下了八十万高利贷。
面对潘琪的不幸遭遇，孟少风深表同情，他慷慨解囊地替她还清了八十万的高利贷，前提是她必须要去戒毒所把毒品彻底戒掉。潘琪含泪地感激孟少风，并写下保证书签字，承诺以后一定归还这八十万，孟少风并不在意这八十万，若能救回一条命，多少钱都值得。
潘琪已经在戒毒所里住了十天，孟少风今天抽空过来探望她，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人来看她了。透过病房的小窗户，孟少风可以窥见里面的情形，潘琪的毒瘾正在发作，整个人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拼命抵抗着面前的两个护工，一副完全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疯癫状态。两个强壮的护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潘琪禁锢住，旁边的女护士快速上前给她打了一针镇静药，直到她四肢瘫软后护工才松开她。
孟少风看完这个惊心触目的场景，难受并心痛地转身，他靠着墙壁深呼吸，但脑海里闪现的全是潘琪枯槁的面容，此刻，他对毒品的憎恶达到了顶峰！
晚上，孟少风来到了一个叫“梦光”的夜店，正是这个地方让潘琪染上毒品，让她变得不成人样。孟少风想探究一下这所夜店，万一幸运能逮到那些害人的“魔鬼”呢。潘琪跟孟少风讲述她的遭遇时，提到那个给她注射毒品的人的右手腕上有个刺青，那个刺青只露出一角，像是龙虾的钳，或是螃蟹、蝎子？潘琪实在记不得，她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
夜店里人声鼎沸，孟少风点了一瓶酒一口也没喝，倒是往自己身上撒了不少，他假装成一名玩客在夜店里乱逛，探索着这里的结构分布。孟少风是第一次来夜店，以为和酒吧差不多，却发现两者差别很大。这家夜店是一栋独立的建筑，有七层楼，一层是舞池，二层是打碟，三层是卡座，四层往上是包间，孟少风逛到第五层时活动就被限制了，走廊上有保安守着，不允许他进一步上前，能猜到这五六七层是VIP客户，闲人免进。孟少风站在电梯前等待着，思考着怎么进行下一步，这时一个女服务员从其中一个包间走出来，拿着一个托盘也在等电梯，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然后都吃惊地愣在原地。
这个女服务员就是沈月冰，她近十天已经往这家夜店跑了五趟。两周前在游乐场的摩天轮里出现的女尸名叫郑玉林，刑侦队两天就破案了，这个女孩是自杀的，原因是患了艾滋病。沈月冰在郑玉林住处搜查的时候发现墙壁上贴了一张大大的摩天轮海报，推测女孩很喜欢摩天轮，于是才让自己的生命停留在那里。
关于沈月冰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家夜店，因为一年之前郑玉林就在这家夜店打工，根据她的患病时间反推，她就是在这里打工期间染上艾滋病，而这个艾滋病导致了她的死亡。沈月冰详细调查了郑玉林的家庭，发现她来自农村，是个孤儿，两年前来到这座城市打工，身边没有亲属。案子早就查完了，郑玉林是死于对艾滋病的恐惧，她没有亲朋好友过来翻案，警局就此结案了。从郑玉林的遗物中，沈月冰找到了一个日记本，上面是郑玉林平常写的心情日记，记录时长有一年，沈月冰仔仔细细地从开头看到结尾，日记的结束时间点是一年前，本子的后面被撕掉了很多页，应该就是郑玉林患病之后撕掉的。从娟秀的字迹和有趣的故事中可以看出郑玉林是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却因为艾滋病让她丧失了活着的希望，好好的一位妙龄少女，本该有着大好年华，如今一朝殒命却仿佛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沈月冰心痛不已，她想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做些什么，那个让她染上艾滋病的人应当受到惩罚。
电梯门自动打开了，沈月冰收起惊讶的神情，淡定地走进电梯，与孟少风保持着陌生人之间的距离。电梯里暂时只有他们二人，孟少风以为沈月冰在执行什么任务，低着头不敢吱声，在电梯快要到一楼的时候，沈月冰压着声音提醒说：“这里有很多监控，不要到处跑，快回家去。”说完她就端着盘子快速走出了电梯。
孟少风听了沈月冰的话乖乖离开了夜店，生怕影响了她的行动。
深夜十二点，沈月冰穿着她的便服离开了梦光夜店，她来之前把电动车停在了两条街道外的小巷子里，此刻她正往那条巷子走，隐隐约约感觉身后有人尾随，于是她来到一个转角处靠墙贴壁站稳，等后面的人出现后她以迅雷之势把拳头砸向对方的面部，没想到对方快速侧着脖子躲过了她的拳头，她正准备再补一拳，与此同时认清了对方是孟少风。
孟少风连忙躲避后退，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怎么是你？跟着我干嘛？”沈月冰惊讶地看着他。
孟少风苦笑一声说：“怕耽误你执行任务，没影响你吧？”
“没执行任务，是我自己在调查一件事。”沈月冰朝他伸出右手，他看着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很开心也很恍惚，他只在梦中牵过她的手，一时之间仿佛置身梦境，他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沈月冰以为把他摔疼了，主动去抓住他的手掌并用力拉他起来，继续问着：“你是特地等我出来的吗？”
孟少风点头嗯了一声，乖顺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沈月冰笑着说：“你担心我会出事？”
“没有没有……”孟少风马上摇头否认，“我也想调查这家夜店。”
“是为了潘琪的事？”沈月冰了解潘琪吸毒的事，是之前孟少风带潘琪来警察局自首时知道的，潘琪的案子是缉毒队在侦办，沈月冰后续没有跟进。
孟少风挠挠头说是，沈月冰脸色凝重起来，想想吸毒的潘琪和自杀的郑玉林都曾来过这家夜店，看来这里隐藏了大量的秘密，确实需要调查一番。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夜店？是为了那位摩天轮自杀的女孩？”孟少风也猜到了。
沈月冰点头转身，边走边讲：“我已经来过几次了，跟里面一个女服务员混熟了，她刚好晚上肚子痛去了趟医院，我就替她顶了三个小时的班。”
“查出什么线索了吗？我发现五楼往上就不能进去了，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孟少风激动地讲，想要与她探讨。
小巷子里夜间静谧出奇，两人的对话传出了一点回声。沈月冰不想与孟少风讨论案件，他本身就是无关人员，于是转换话题聊着：“听说你帮潘琪还清了八十万的高利贷？”
孟少风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听说你是富二代？”沈月冰继续打趣地说。
孟少风愣在了原地，不敢回答她的问题，突然之间两人好像产生了遥远的距离。孟少风知道她迟早会了解到他的家庭背景，但想在此之前在她面前多留些好印象。
沈月冰回头看着身后的孟少风，笑着走上前，拉近他们的距离说：“我没有羡慕嫉妒你的意思，我这是在夸你呢，李队已经跟我讲了你的英勇事迹，我支持你，年轻人就应该追求自己的理想，想干什么就去干吧，毕竟像你这么有情有义的富二代很罕见了。”
听完她的话，孟少风很开心：“那你同意我调查这个案子吗？我能和你一起吗？”
他确实如李队说的那般坚持，沈月冰笑着问：“我如果不同意呢？你就能放弃吗？”
“当然不会！”孟少风坚定地回答。
沈月冰嫣然一笑，仰望着天空，感慨道：“好漂亮的星空，真希望所有的案子都能像这夜空一样清澈明朗。”
“一定会的！”孟少风再次坚定地回应。
“走吧，年轻人，姐送你回家。”沈月冰走到电动车前跨坐上去，示意他坐到身后。
孟少风愣在原地，心跳莫名加速，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要送他回家？
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沈月冰奇怪地问：“你要打车回去吗？这么晚很难等到车的，我这个小电驴马力非常足，想当年还追过不少罪犯呢，难道二少爷是在嫌弃……”
孟少风慌张地解释：“没有嫌弃，我是怕你累着，要不我来骑车？”
沈月冰戴上头盔说：“只有一个头盔，还是我骑吧，我怕你骑不惯。”
孟少风没再推脱，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感觉心跳得更快了。这是他第二次近距离接触他的女神，上一次还是五年前他们初相识时，当时他的哮喘病犯了，女神冒着被歹徒枪击的风险背着奄奄一息的他去医院抢救，那时那刻的惊险情形他永生难忘。
电动车一路快速前行，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两侧的建筑仿佛时空剪影。孟少风看着身前的沈月冰，好像这一切不太现实，他缩回无处安放的双手，内心既期待又茫然，期待于可以与她进一步接触，茫然于不知如何与她进展。
孟少风的内心活动还没纠结完，电动车就戛然而止，沈月冰双脚踩地稳住电动车说：“到了，快回去休息吧。”
“今晚我的事别跟你李队说，好吗？”孟少风边下车边恳求着。
沈月冰明白他的难处，点点头：“一定守口如瓶。”
孟少风开心地笑了：“感谢！路上小心，冰姐。”
别墅前的路灯敞亮无比，沈月冰扭转车身调头，朝他挥了挥手后一路向前。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孟少风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他回头看向自家这个庄严肃穆的大铁门，低落地推门而入，不出意外的话，他老爸应该正坐在大厅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