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关东州
日落西山晚霞斑斓,炊烟袅袅百鸟归林,近处一颗颗松树挺直身板抬着头,密密麻麻的树叶透过一丝光影,生命力旺盛。而远看这些树木就好像一名名威武的士兵,在保卫着这里的一花一草。
绚丽的晚霞映在那辽阔的海面上放眼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百川与余水,大海无满波,器量各相悬,贤愚不同科。”邓影眺望落日余晖嘴里碎碎念着诗句。
修长娇小一姑娘,她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树枝,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锻旗袍,滚一道窄窄的蓝边,围着白狐围脖,脚上蹬着同色的小皮靴,上身外边还披着一件白色的兔毛风衣。
她头上简单的盘了个发髻,簪着一支翡翠玉簪。穿着打扮出尘脱俗,与这偏僻的地方显的格格不入。通明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庞,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眉清目秀,细润的鼻子,红润的小嘴,那一颦一笑温文尔雅。
邓嘉文站着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好一会儿邓嘉文才缓缓走向前,还未靠近,就被坐着的邓影察觉。她用她那微风振箫的声音向邓嘉文说道:
“邓嘉文,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这么值得你不顾一切回来吗?”
邓嘉文看着久坐着的邓影站起身来,回首间,对上她的视线,邓影她还是那么好看,优雅迷人。
她二人是同父异母,大娘去世的早,邓影便由邓嘉文的母亲一并带养,对待二人毫无偏心,甚至可以说对邓影更加关爱。
本来大家在老家安东大宅院过的惬意,只因邓影儿时听隔壁去过南方教私塾的林姐姐说过几次风景,她便心里种下憧憬的种子。后面家中出现一些变故,她提出心声长辈们考虑许久,终是采纳了,然后父亲带领全家大大小小十几口去了上海生存。
确实她适合在大城市生长,而邓嘉文,似乎从某一刻开始就只适合在战场上了。
前年爷爷带着邓嘉文,还有两个跟随回安东祭祖。
在路上爷爷向邓嘉文诉说,她才知道十年前那次搬离,他其实是不愿意的。所以这次回来想多待几天,邓嘉文忙点头答应多待些时日。
邓嘉文现在回想,倘若当时没同意,按她父亲规划的时间内赶回去就好了。
……
记得祭祖完的第二天,那天清晨,东方出现了美丽的朝霞,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村子里的屋顶上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味道,我推开房门,听见树枝上那几只金丝雀吱吱叫着。
还未出门,就被慌张失措的爷爷吓到。他脑袋上全是汗神色紧张,手上全是血。
我从未见过爷爷这样,他似乎很害怕全身在颤抖着,我还没开口说话,他就拉着我到了后院,然后他拉扯着院里的草棚子,让我躲藏进去。
我记得我当时很听话,藏进去后,爷爷看着我的眼睛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永远记得。
“是我害了你,你一定要躲好,不管看到什么千万别出声”
我蹲下后,他帮我掩盖好后转身而去,透过稻草棚子的间隙,我看着他的背影是那么伟岸,他停顿片刻回头望向我的时候是那么无助。
没走数十步,进来一群人,大概六七个的样子穿戴整齐,长长的枪跟刺刀,他们还会讲述的零零散散的中文,发音并不是很标准,他们笑的很大声,像看狗一样看着爷爷。
我蹲在后边默默注视,手脚冰冷泪水直流,我用双手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发出声响。
爷爷当时说了一些话:“你们不得好死,我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们杀了我两个家人,我要给他们报仇!”
说完便掏出枪,还未开枪,他自己身中数枪。一声枪响,我看见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接着又连续开了几枪,爷爷枪支落地,他自己也倒地身亡。
然而还未完,那群人意犹未尽地把刺刀插入爷爷的头部,胸膛,腹部,腿上,最后来了一个矮个子他有些胖,脸上也几颗大痣眼睛眯小,一脸坏相。
接下来他的所做所为在我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他笑着走前:“这个中国人坏,大大的坏,跟门外两个一样”
旁边的人拥护着笑,只见他拿起刺刀,将刺刀取下来,蹲下,横握着刺刀,割向倒地的爷爷。
看着眼前这一切我只感觉眼前发黑,但我克制着自己,我不能倒下,否则爷爷就白牺牲了。
我得活着。
在后院持续十分钟左右,他们才谈笑风生着离去,我敢说,这简短的十分钟,每一分每一秒,我度日如年。
他们走后,我全身无力,脸上源源不断滴下来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看着眼前这一切,我缓缓站起感觉脑袋沉的不行,忽然,眼前一阵发黑,我伸出手去想要触摸着棚子,一个哆嗦人笔直倒下。
醒来,我发现漫天星斗照在我脸上,田野上的声响传到我的耳畔。待清醒后我用力推开压在我身上的棚子,坐起身来直喘气,然后爬向爷爷身边,这次我没有哭,我把刺刀拿下。
看着爷爷死不瞑目的双眼,我用手轻轻将他的双眼闭上。
左手上的刺刀鲜血淋漓,我用衣服擦干净,举起,月亮照的刺刀发亮,我向自己的右手臂重重划了一道,这是一道我希望让自己永远能铭记在心的痛。
父亲当晚赶来找到了我,我狼狈不堪的躺在爷爷旁边,右手臂上的血流了满地,他过来抱住我,跟我道歉说来迟了的一些话语。
当晚将爷爷跟两个跟随安葬在先祖旁后,我们连夜坐车赶回上海,一路上我只字未提,只是安静的靠着父亲的肩膀。
回去后,整天郁郁寡欢,浑浑噩噩过了一年。
直到去年又祭祖回安东,我去参加镇上举办的心理辅课,那次课上认识了一个叫“吴家毅”的,仅仅大我两岁左右,他勇敢乐观,刚正不阿博学多才,他的一言一行影响着在场所有人,包括我。
后来听了我的事,他主动跟我交流,我像受到启蒙,我坚毅的加入了他的组织队伍,我想不能一直活在阴影里,我要面向未来,我要报仇雪恨,上战杀敌。
加入后,我听从了他的分析与建议,跟家里好说歹说,利用家里在上海的关系,以及家毅的帮助,出国去苏联学习深造去了。
前些日子收到吴家毅的信,要求我回国,我便安顿好那边就连忙赶了回来。刚到没两天,家里应该是听闻到消息于是派姐姐与几个跟随赶了过来。
———
“我不会回去的,你们早些离开吧,别白费口舌了”邓嘉文细看着她说。
邓影皱着眉头:
“不行,父亲说过必须带你回去,而且二娘也很想你”说完,邓影扫视觉着邓嘉文,眼前这个妹妹,一年未见,已然是比她还要高出一截了。
邓嘉文身穿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几片云彩,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头扎着双马尾辫,眉如新月,明眸皓齿,眼神深邃犀利,微微翘起的鼻子,红润的嘴唇,现在的她纤巧挺拔,英姿飒爽,以前的她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这一年她在国外经历了什么…
“你回去吧。”邓嘉文态度冷淡,准备转身。
“爷爷死不关你的事,你这个样子,他肯定也不希望”邓影丢掉手上开先拿着的树枝,上前拉着邓嘉文的手腕。
听到这邓嘉文愣住,“爷爷最后跟我说他害了我,其实是我害了他,我不应该点头同意多待几日的。”
“…”
“实话跟你说了,我出国不是去深造医学,事到如今你应该清楚我去的目的吧”邓嘉文转身手紧紧搭在邓影肩膀上。
邓影心里一惊望着眼前这个女孩,似乎不认识般,她好像变了,变得…不知怎么形容。
“回去吧这里不安全,以后别来找我了,家里就辛苦你多担待着了”说完,准备松手。
被邓影一把抱住,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回去会说没有找到你消息是假的,你还在国外学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一定要小心,要活着,我可就只有你一个妹妹了。”
“我答应你”
邓嘉文低头瞧见邓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酸酸的,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邓小姐,今晚我们还回去吗?”这时一个身强力壮的随从走了过来。
“马上动身回去”说完邓影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看邓嘉文,笑着挥了挥手。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邓嘉文终于忍不住,她哽咽着说:
“姐姐,要不要我派人送你们去车站,家里一切还好吗?”
“不用麻烦了,家里我们都很好,就是大家都很想念你…”说完,邓影上了马车。
听到这,邓嘉文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你们好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