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程艺
第三部程艺第四章
星期六，大姐和程艺一起去看妈。“哎哟，哎哟……”她们刚走到走廊就听到了妈的叫唤声。“妈，还是那么痛吗？”她们问。“比才来时好多了，”护理人员抢着答。“我要坐起来，扶我坐起来。”妈的声音绝决地透着蛮横。大家都没动。
“你怎么能坐起来呢？髋骨骨折到少要三个月，没听说伤筋动骨100天吗？何况你已经81岁了。”程艺一边给妈理铺盖一边说。
“哼！81岁，我算过命的，我要活88岁，要拖死你！拖死你！”妈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她，语句中透着毒辣，程艺理铺盖的手停了下来，头脑一阵眩晕，两颗泪珠无声地滚落了下来。“妈，你乱说啥！”大姐走上前声音重重地吼了妈一句。老太婆真不会说话，护理员睁大了惊诧的眼睛。程艺摇晃着身子，心里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她转身走出了妈的房间。
程艺在公寓的休闲阳台上远眺对面的西山，头脑里虽然一片混沌，但是那种锥心的痛感已经慢慢地消失了。思想慢慢地还原。她想，81的母亲这样诅咒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忍受……不论受到多少委屈都这样无休止地忍受下去吗？几十年来自己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单位，不论是同学，还是同事，是朋友还是亲戚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一句难听的话，更不要说这样的诅咒了。她自问，难道我大逆不道？这样想了好久，她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这样委屈了。整理完思绪后她重新走进了妈的房间，妈茫然地望着她。
“妈，你每月的工资是不是我一分不少地交到你手里的，你生病了是不是我带你去医？过年时是不是我来陪你，为你洗脸洗脚！你有2个女儿，2个儿子，有几个人给你喂过饭，洗过脸，洗过脚？我的经济条件不好，但我没有因此少给你一分钱？我做过的一切只换来你这么恶毒的诅咒！说实话，我感到心寒！你能拖死我吗？我不管你，你的生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能拖什么？”
“我那有诅咒你嘛！天呀，你冤枉我哟！”妈拖长了声音象受了天大的委屈。
“莫说了，程艺，大家都晓得，你辛苦了！”大姐说了一句公道话。
“妈，”，兄弟和弟媳提了一包广柑进来。妈的眼睛闪着光，随着程勇移动。
“我走了！”程艺心情起伏，不想呆下去。“程艺，程艺，你不管我了呀！”妈的声音惶惶的象掉了魂。程艺跨出去的脚又停了下来。
“我们一来，你就走，啥意思嘛！”程勇拉长了脸。
“程艺，坐会，有些事情也该说一下了。大姐拉了程艺挨着她坐下去。
“我们说点家事，陈大姐，你去休息一下再来好不好！”大姐礼貌地把护理员陈姐打发了出去。
“妈，程纬得了肝癌，上周确诊的。你最大的经济支柱倒了，所以，你在经济上不能象往常那样东几十，西几十地随便乱用了。你每月的退休工资只有450元，老年公寓的费用每月要700元，还差250元，我每月挤出100元还差150元，程纬那里我想他自身都难保了，要保住生命，换肝要用几十万，上百万，那里有那么多钱！”大姐说完看了程艺和程勇一眼。
“我出100元。”程艺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程勇和弟媳都不出声。妈望着程勇的眼光慢慢地淡了下去，忧忧地说：“我死了算了，活着拖累你们。”
“我现在没工作，自己都没收入！”程勇憋了很久才红着脸冒了句。
短短几分钟，大家象跋涉了千山万水。“你……程艺站起来冲动地冒了一个你字又颓唐地坐了下去。
“各人尽力，程艺，妈的银行卡还有多少存款？”大姐想了想问。
“以前的2000多元这次看病全部用完了，二哥又给了1000元，你给了500元，我给500元，亲戚朋友送的总共有2600多。”程艺一边报一边想，每月添50元可以添40个月3年多。
“暂时拿这个钱补足生活费，用完了再说吧。我家远，你家离妈近，还是由你管理妈的事情。”大姐说得入情入理。程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大姐和大姐夫都退休了，儿子也大学毕业了，时间和金钱哪样都远远超过她。程勇明的收入没有，暗里做生意赚的钱那月都不止2000元，一天一包烟（60元一包）顶她卖50支2元钱的中性笔了。自己寒酸的衣服与他们毕挺的名牌服饰相比真是天差地远。程艺沮丧得半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样很好嘛。妈！你的儿女都不错，你真是个福老太太，嗨，朱丽，明天给妈炖只鸡来，补补身体。”最基本的问题一解决，程勇马上爽快地说起了漂亮话，说得妈心里甜丝丝的，仿佛全世界的福气都由程勇嘴里送给了妈。
“要得，要得，呃，程艺，你以后每周给妈送2次菜来，这里的伙食可能不太好。”大姐展开笑颜吩咐程艺。
程艺看了看姐弟俩，又瞟了眼床上的妈，说“我走了。”
一出门程艺就感到头痛欲裂，一方面在心里怨恨自己软弱，一方面问自己要不要活，难道自己真的想被拖死。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公理，付出与得到永远不成正比。也许她出生后就应该由着父亲送出去，或者扔在某个垃圾堆自生自灭，这一切的烦恼都不存在了。实质上她何曾享受过母爱，从小到大，她的心灵都在不断扭曲，当她因病住院时，医院的医生护士居然一齐问她母亲是不是后娘，她能说什么？几十年来母亲不断地在她耳边说着同样的话，你父亲生下你就要把你送掉，不是她拦着她早已不在人世了。活着的她就应该全身心地报答母亲，不然就是天大的不孝。
因为没有爱，所以渴望爱，程艺就这样长大成人，她的沉默，她的隐忍，她的默默奉献都成了她老实，笨拙的代名词。家里不公平的待遇自然地成了她的首选。她是家里唯一的知青，经历了无爱的日子，她把爱视如生命，当吴一献给她无私的爱时，她毅然与他走进了婚姻，婚后虽然并不富裕，但爱始终沐浴着他们，他们是成家后唯一的穷人。但是，她的心气很高，熟读孔孟之道的父亲，因为内疚对程艺给予精神上的支持，所以程艺也是家里唯一的高中生，之所以没成为光荣的大学生，只因为当年的她太迷恋文学，而忽略了高考的重要性。
“程艺，垂头丧气的啥事？”走出公寓大门就碰到了二哥程纬和嫂子。“呃，你，你们……”程艺望着脸色白中带黄的二哥很久才说“没啥。”吴程考得好吗？考完了也不来说一声，妈有事吗？二哥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程艺，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莫总是憋在心里。以前我们帮你，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哎……到妈那里就晓得了。嫂子拉着程纬着急地说。
“哎……”程艺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吴程说考得还可以，但成绩单还没下来。二哥，你现在好些了吗？”
“他现在吃得睡得。医院给他打了一针12000元的保肝药，效果还可以，”嫂子有些欣慰地说。“哦，那就好，注意身体哟。二哥，嫂子，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