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下廊镇中
王历一二〇三年十月三十日，北山驻马在下廊镇的十里外，从他这里看去，已经可以远远望见回廊山谷。
圣山厄斯穆托和以战神名字的欧洛山相遇，形成的四百里山谷，两侧悬崖高耸入云，阳光终年不得照入，幽暗的山谷中总会响起阵阵疾风的呼啸。
北山并没有立刻率军进入下廊镇，他此时命令军队原地休息，因为在进入下廊镇前，还需要等一个人的到来。当太阳逐渐攀升，时间临近中午，被提前派去下廊镇的卡特杨率领一个小队的士兵，策马来到北山的身前。
“大人，幸不辱命。”卡特杨敬了个军礼。
北山关切的询问：“没有遇到什么难处吧？”
“没有，因为父亲的缘故，大哥愿意让出下廊镇的入口，并且他会率领家族私兵退后三十里。”卡特杨点头道。
卡特杨家族的领地从几百年前就被封在这里，而五十年前，王室又将下廊镇交给他们代为托管，势力算的上根深蒂固。而在罗纳德受命去王都担任宰相战后，卡特杨的大哥就成为了这里的实际掌控人。
但也因为罗纳德的缘故，北山不清楚身为叛乱者长子的态度。万一对方要率领私兵坚持抵抗的话，北山并不想眼下的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真正的敌人应该是亚尼法特亚人才对。
因此，在前一天，以罗纳德此时被看押在林科兰尔的理由，北山派卡特杨去劝说自己的大哥，主动让开回廊山谷的南入口。
“让你为难了。”尽管卡特杨是最佳人选，但北山知道现在他此时身处的位置很是尴尬，去做劝说的事情，完全是和自己的家族站在对立面。
卡特杨明显一愣，随即摇头：“父亲所做的事情是错的，我只能尽力去弥补，好在大哥没有选择做出更多的错事。”
尽管卡特杨说的轻巧，但北山看得出他内心极度不好受，换作任何人大概都不会真的像没事一样。特别是在前进的这几天，为了更好的指挥和控制四个兵团，北山将瑟赛和卡特杨一同从大队长的位子上提升到了兵团长。
面对这样的任命，卡特杨却提出了反对，他认为自己的身份不应该获得更多的权力。同时，得知内情的瑟赛在听到任命的时候，也独自向北山表达过疑虑，认为毕竟卡特杨的父亲是叛乱者，让他的儿子成为兵团长，或许不是一个好的安排。
北山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信任卡特杨，按照常理是不会让他继续掌控军权的，可北山仍然做下了这样的决定。北山觉得这份信任，或许来自于卡特杨性格冷静的优势，也或许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股确认的真诚。
不管怎么样，北山的信任并没有被辜负，从此刻到未来的无数个日夜，卡特杨履行了自己应有的忠诚，直到生命终结。
“我们进驻下廊镇。”从思绪中抽身回到现实，北山扬鞭命令。
来到下廊，吩咐过士兵们快去休息，几天的急行军导致全军上下都无比乏累，接下来就要进入回廊山谷，必须养好精力才是。
本来北山考虑等士兵们休息九个小时，然后趁夜朝山谷内进发，他一路上都担心亚尼法特亚的凯兰已经在谷地进行大半了。但是，没想到进驻下廊的三个小时后，一个人的到来，让北山改变了计划。
“麦克莱，你怎么来了？”在临时作为指挥部的下廊镇议政厅中，面对意想不到的来人，北山不禁疑惑，担心是林科兰尔出现了什么情况。
为了追上北山，麦克莱此时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但修斯给他命令是必须在北山进入回廊之前，把最新的情报通报过去。于是在四百里的不眠不休赶路下，麦克莱终于在北山再次出发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你是说亚尼法特亚人并没有动身，而是全数停留在回廊口要塞？”北山对麦克莱通报的消息感到震惊。
“是的，大人。修斯大人在你们离开后，就立刻去信让我们的探子返回回廊口方向。而根据探子们的回报，从他们返回的一路上，并没有发现敌人的军队，甚至连斥候都没有遇见过。”麦克莱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北山无法相信，凯兰那个厉害的敌人，怎么会放弃长驱直入的大好机会，反而让亚尼法特亚的军队停留不动。真想不通这个有着“流风”之称的家伙，脑子里究竟是怎样想的，但一个不会按照设想行动的敌人，北山越发觉得难缠。
他再次不确信的发问：“这个情报，修斯肯定吗？”
麦克莱点点头：“确定，我出发前连续几波信鸽都传来相同的消息，亚尼法特亚军队肯定没有动身。”
略微沉思片刻，北山继续接连提问：“你出发有几天了？探子是不是还在回廊口那边留守？败退下来的人马知不知道大概还有多久到这里？”
这三个问题，是北山眼前最关心的。
尽管麦克莱带来敌人没有动身的消息，但那是之前的事情，现在是否向南进发还是个疑问。再者北山需要知道，如果凯兰已经派出军队，现在大概会行进到回廊中的哪个位置。
还有就是，如果败退的数万民夫和两个兵团，离下廊镇已经很近了的话，北山觉得可以等一等。毕竟要是在回廊山谷中相遇，面对混乱败退的数万人马，反而会让自己的军队产生巨大的波动。
“大人请放心，修斯大人在我出发时，命令我随身携带了信鸽，一路上每隔半天都让我放回一只，以此确保我可以获得最新的情报。而在我抵达下廊镇的前一刻，修斯大人传讯过来，敌人到此时仍然没有动身。”
不得不说修斯这个老狐狸安排的十分仔细，而听闻既然凯兰还没有行动，北山也就放下心来：“那败退的人马呢？”
麦克莱对这个问题也胸有成竹：“修斯大人并没有让所有探子都返回，而是留下几个一同后退。根据讯息，败退的人都很慌乱，一切物资全数被丢弃在路上，加之担心敌人追赶，所以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现在离此地也只有不到七十里了。”
“嗯，知道了。”北山点点头，心中很快的盘算了一下，“你也辛苦了，快去好好休息，别累伤了身子。”
“谢谢，大人。”麦克莱眼中泛起泪光，退了下去。
随后，北山转头对一直站在身后的亲卫长，之前的禁卫军将军休伯利说道：“你也听见了，去把大队长以上军官都叫过来，我要召开紧急军议会。还有，通知下去，士兵们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几天下来，他们都累坏了。我们可以短暂休整两天，也不用按之前的计划连夜入谷。”
休伯利得到命令后，应过一声，随即前去召集军官们。北山看着这个四十三岁，有着一头卷发，满脸刚毅的新任亲卫长，满意的笑了笑。
因为休伯利在叛乱事件中摇摆的行为，瓦伦西尔做出的惩罚就是将他从将军的位置上拉下来，转而派给了北山。不过，休伯利并没对此有任何怨言，短短几天时间，不论北山有任何吩咐，都能一丝不苟的完成，没有可以挑出的一丁点错误。
在休伯利离开的间隙中，北山望向铺在桌面上的地图，麦克莱带来的情报算是个很好消息，哪怕不清楚为什么亚尼法特亚方面按兵不动，但这至少让北山不用再急切的赶路了。
而且面对即将败退下来的数万人马，此时在下廊镇中也有好处，不必将现有的军队分出去一部分，维持慌乱的秩序，只需要接收过后安排他们返回南方就好。
不一会儿，军官们纷纷来到临时指挥部，率先走进来的瑟赛立马开口询问：“大人，听休伯利说，我们要休整两天？”
“你们来了？先坐下再说。”北山的目光从地图上转移过来。
被征用的议政厅非常宽阔，此时所有的大队长和兵团长，再加上北山和休伯利两人，总共也不过只有十八个人而已，全部人坐下后也只占据了整张桌子的二分之一。
看着眼前的高级军官，北山才发现除了原本的禁卫军两位兵团长，剩下的都是从圣山出来的。这次出发，修斯和炉石留守林科兰尔，还有瓦伦西尔前去南方，剩下的就连莱特这个牧师，也作为后勤医师和临时征召的三千民壮的指挥官随军参战。
“大人，为什么要休整？按照计划，我们不是应该今夜进入回廊山谷吗？”屁股才一坐下，瑟赛就再次询问。
北山挥了挥手，示意站在身后的亲卫长讲述原由：“休伯利，你把情报传达一下。”
休伯利站出来，把刚才麦克莱带来的情报，对坐下的军官们一一讲解。作为之前的禁卫军将军，休伯利算是众人中最有军旅经验的人，对情报的分析有着自己的一番独特见解，北山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
吃惊，这是此刻所有人共同的反应。每一个懂得军旅的人都知道，兵贵神速是向来不变的真理，但对方那位十九岁的青年将军却做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决定。
哪怕占领了回廊口要塞，也只是打开通往南疆的大门，可四百里回廊能被称作第一险地，却绝不是闹着玩的。当年的“三百年战争”就是最好的证明，亚尼法特亚整整三百年都没通过的回廊山谷，难道现在就能在捷斯亚已有准备的情况下通过吗？
一时间，所有的军官都像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安静！叫你们来不是开闲谈会的。按照情报所说，你们对于休整两天没有有意见？”北山咳嗽几声，以此来打断交头接耳的军官们。
“没有。士兵们都累过头了，能休息一下当然最好。”军官们纷纷回应。
“可为什么亚尼法特亚方面要按兵不动？这实在有悖常理。”卡特杨提出自己的疑惑。
北山摇摇头，凯兰的做法的确令人疑惑，但他也想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反正对方暂时驻留在回廊口，对于自己怎么样看都是件好事。
“那会不会是对方粮草不济，后勤无法保障，才让凯兰那个家伙驻足不前？”瑟赛也说出自己的想法，亚尼法特亚的举动太过奇异，他担心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不会。”说话的是休伯利，“你们看地图，回廊口要塞以北一百里，就是亚尼法特亚的军事重镇布鲁特，那里是会常备十万战士两年的军需物资，凯兰这几天完全有足够的时间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