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扬帆出海
南疆第一大城，格威特兰。
曾经繁荣的“海岸明珠”，看起来泰勒叛乱所造成的阴影，已经被岁月的抹去痕迹。
来自各地的商人和旅者，不断穿梭于熙熙攘攘的狭窄街道，在林立的商铺里讨价还价，海岸线上也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或启航，水手们光着膀子把雇主需要的货物搬上搬下。
北山站在一座码头边，身边停靠着一艘不大的海船，望着重新热闹非凡的格威特兰，轻轻地长出了口气。
此时，已经是王历一二〇五年三月十日。
和可儿的婚礼结束后的日子，仍旧波澜不惊，光复后的捷斯亚有着令人惊叹的自我恢复力，并不需要北山过多的花费脑筋，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预先设想的王国架构，也在炉石的安排中，顺利的度过了最开始的混乱时期，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进入了有条不紊的运行阶段。
对于那个特意留给诺伊去决定的监察卿，北山本来还考虑到诺伊也许会对人选有所犹豫，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诺伊不仅迅速做出了决定，而且所选之人更是让北山大感意外，没想到还是老熟人，那位有着“鼬鼠”之称的艾德文。
不过，转念一想，北山也发现其实诺伊的确没有什么人可以选择，现在王国里能排得上号的，除了艾德文之外，几乎都是他的麾下，而且就算是艾德文，在大多数人眼中大概也是他的人。
因此，诺伊的决定，也大概算是唯一能做出的最优解。
对于这个决定，北山既然早就想好了，当然也不会反对，哪怕艾德文这个家伙精明的有些让他担心，而且这个老家伙来到王都的那一天，就相当识趣的给北山吃了颗定心丸。
“殿下，我这次来，也把家族里的那些私兵带来了，就让他们加入殿下麾下的捷斯亚新军吧。至于加拉赫那边，西尔斯会做好一个政务官的，他会和殿下派去的护城军指挥相处融洽。”艾德文如此说道。
北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连连点头，艾德文的表态，无疑是再次对他忠诚的一种宣誓，并且也足够有诚意的让北山能看见，这个精明的老鼬鼠，是把他家族的未来完全和自己捆绑到了一起。
不过嘛，在艾德文见过北山离开后，一旁的修斯施施然的说了句：“这个老家伙，真是没见过这么奸诈的。”
而北山则笑着调侃了下修斯：“那可不见得，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看见了。”
说完后，不等修斯反应过来，北山就一溜烟的跑的没了踪影，直把老狐狸气的在原地咬牙切齿。
而随着南疆战乱的告一段落，北山自然就得开始准备远行了，尽管包括修斯在内的许多的人，都劝他要不然派人去极北之地，但北山知道，这件事必须他去，也只能他去。
本来按照诺伊的建议，还是像曾经林克前往格威特兰的那一次一样，组建一支船队再出发，但在北山略微思考过后，就给否定了。
会有这样的考虑，是北山认为捷斯亚才从战乱中摆脱出来，如果立刻就又大张旗鼓的以寻找圣物的名义出海，那大概会引起许多势力的怀疑，从而在远行的过程中想尽办法来捣乱。
特别让北山防备的，还是那位凯兰，虽然现在来看凯兰也陷入战争的泥潭中不能自拔，但北山却不敢去赌那个家伙会不会有所动作。
因为大船队出海往北边去，只能沿着大陆西侧的海岸线一路北上，东边的咆哮海根本不用考虑，而漫长的贴岸行进，要是有人想做点什么，实在太容易了，就算凯兰焦头烂额的抽不出身，塔尔斯的影子们总是能冒出头来的。
于是，北山决定采取更为隐秘的方式前往极北之地，只带少数人手，伪装成做生意的商人，从海路转河运，再从陆路一直抵达特鲁的老家，然后再从东北沼泽出海北去。
虽然这样看起来确实很麻烦，也会耽误更多的时间，但北山觉得，这样是把自己行踪暴露风险降到最低的办法，而且他选择的路线，也是为了好给带回大规模人群做提前的安排。
既然北山有了决定，其他人也无法再劝阻什么，也就只能尽心尽力的帮助北山做准备。
诺伊以国王的名义派出去许多外交使团，提前去往了北山可能途径的王国，希望如果万一有什么事，北山亮出身份后，会获得一定的帮助。
瑟赛很早就跑去了格威特兰，用他的话来说，既然是要出海，那总得给大人寻找一些经验丰富的水手。
卡特杨则忙着从全军上下挑选出，他认为最可靠，也最厉害的十几名战士，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他们，出发后不论如何，哪怕死也得保护好北山的安全。
不过这些人中，让北山觉得能对自己最有帮助的，还是修斯那个老狐狸，他给了北山一份详细到极致的大陆地图，并且告诉北山，已经派遣探子去给他打头阵，每到一个地方后，自然会有人联系他。
不仅如此，老狐狸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配方，把北山的黑发染成了金色，这主要是他那头黑发，实在太过显眼，毕竟大陆上也没几个黑发。
临行前的这段日子，既然有大家帮他做准备，北山自然也乐得清闲，把剩下的时光都留给了可儿，这位他才迎娶的妻子，而可儿自从一年多来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性格也不再像才认识的时候那样刁蛮任性，还给北山亲手缝制了一件披风，然后告诉北山：“我等你回来。”
过去这么久，这个姑娘临到头说的还是这样一句话，简单却温暖。
最后这段平静的日子里，如果要说唯一的例外的话，那就是有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总在有人来找北山的时候，用一种奇特的口吻说：“他啊，现在可没空，沉迷在无尽的温柔乡中呢。”
面对这种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只知享乐的浪荡子的玩笑话，北山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同时也在后悔之前不该调侃那么一句，老狐狸的报复心随着年龄增长，似乎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
“很抱歉，这座码头阁下暂时不能过去。”
一个声音，把北山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看向码头的入口处，几个格威特兰当地的护城军，拦住了想要进入这座码头的旅人。
这是格威特兰的常态，十几个码头来来往往的人员太多，总有一些大商人喜欢花钱暂时包下某一个码头，防备被拥挤的人群挤下海去。
接着，北山回过头，看向前来给他送行的人群，以及身后等待的同行人员。
修斯、卡特杨和瑟赛这三位自然是在的，剩下的也就只有路棋和纳德两个少年军官，以及锐明这位风族将军，至于其余的营官将军们，北山则在林科兰尔时就做了告别。
本来诺伊也想微服跟着来送行，但北山没有同意，特别是来格威特兰这里，之前林克的变故让他始终有心理阴影存在。
至于最该前来的可儿，却也没出现在人群中，这是因为临到出发前的几天，夫妻俩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要做父母了，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北山自然舍不得可儿舟车劳顿，可儿也不愿意让北山因此分心，所以就留在了林科兰尔。
而此次将要跟随北山远行的伙伴，除了卡特杨精挑细选的二十名战士之外，剩下的也刚好就是除去卡特杨之外的，当初进入圣山的佣兵小队。
亚德和亚斯两兄弟给出的随行理由最合理，他们异口同声的表示，反正现在战争结束，那留在军中也没什么事，不如跟着一起，好歹他们俩也算四处奔波过的，能帮上不少忙。
莱特的理由看起来也很充分，作为圣庭的牧师，能在万一有谁受伤的情况下，给予足够且及时的治疗，而且他离开圣庭也有许多年了，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回去述职。
特鲁的说法则一贯符合他那单细胞的脑子，简单粗暴的告诉北山，没有仗打的日子很无聊，那这么精彩好玩的远行，怎么能少的了他这位武勇的狂战士阁下，而修斯则阴险的对北山悄悄说了句：“让他去，省的留在这里给我添麻烦。”
至于随行人员最后一位的炉石，在他提出也要同行的时候，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对，大家的想法都很简单，好不容易有个精通政务的自己人，你要是跑了，那剩下的不都得头疼死？
炉石面对这样的场景，充分发挥了他表演的天赋，用一种既可怜又带有威胁的语气说道：“好歹我也离家这么久了，总要回去看看吧，不然我家里人该以为我是被你们拐卖了的。再说，要是不让我走，那我也就不管了，难道还有谁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不成？”
说实话，北山听见这话的时候，真想拿刀架在炉石的脖子上，然后恶狠狠的说一句：“敢走？看我不现在就如你所愿。”
最终还是卡特杨当了把好人，对北山劝说：“让他也去吧，回家看看亲人总是应该的，而且这一路上有个魔法师在身边也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
因此，北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炉石的要求，而在这位新任政务卿离开后，北山就让瑟赛临时担任一下，以瑟赛在军务上的能力，转换过来应该能勉强胜任。
“对了，老狐狸，那些俘虏现在应该马上出回廊口了吧？”即将动身的前一刻，北山忽然想起一件之前的事，于是对修斯问道。
修斯笑呵呵的回答：“放心吧，今早获得的情报，和你差不多的时间离开南疆。”
北山“嗯”了一声，把亚尼法特亚的那些俘虏放回去，本来就是他早就想过的，一直留在南疆也不是个事，还要多花精力去派人看守，以防止他们生乱。
不过这个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亚尼法特亚方面就主动派人过来了，而北山接见来人的时候，才发现结果还是个老熟人，之前在回廊夜战中暂时不知生死的罗恩。
当时，北山看得出，罗恩应该是被锐明射出的无形箭伤到了，因为对方的脸色看起来相当不好，而罗恩则给北山带来了凯兰的和谈书。
按照罗恩的说法，既然南疆战争已经结束，那双方还是宣战的状态就不太合适了，因此凯兰派他来是希望双方重新签订《和平条约》，并且把那些俘虏交还回去。
当然，凯兰不会愚笨的只让罗恩给北山带来一纸空文，作为之前的入侵者，主动提出和谈，也就意味着要付出很多，北山从罗恩随从们抬上来的数十个大箱子就看出了这一点，因为箱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珠宝，应该是亚尼法特亚王室多年的珍藏。
与此同时，北山也猜到了凯兰这样做的原因，大概率是这位银发敌人，遇到了内战中的麻烦事，更或者就是出现了兵力短缺的问题，不然北山相信对方绝不会主动认栽的。
至于当时的最终结果，自然是北山答应了下来，那一张纸上写的是不是重归和平，对他而言并不重要，未来他必然再次兵出回廊口，这一点他清楚，凯兰也一定清楚。
只不过，北山认为签订新的条约，对他也没任何损失，反正那些俘虏是想好了要放回去的，同时还能从凯兰那边拿回很多财物也很不错，毕竟捷斯亚各地的重建都需要大笔资金。
唯独让北山感叹的，倒是俘虏们在看管下离开林科兰尔的一幕，当时那些战败者仍旧高昂着头颅，傲气的行军离去，这让北山体会到了战败和认输完全是两回事，这些敌人并不认为自己是输掉的一方。
“我并不是在战场上打败的凯兰。”北山当时又想起了瓦涅死前，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正当北山还在想着，等到未来出兵攻打亚尼法特亚，会是怎样一副困难景象的时候，炉石的脑袋倏地从身后探出来，用那双特有的大眼睛盯着他：“我说，你老是站在这儿发什么呆？还走不走了？要是实在舍不得可儿，干脆我们现在回林科兰尔去？”
“额……这该死的家伙……”北山心中暗骂一句，同时又笑了起来，有炉石这个话痨子在身边，想必接下来不会感到无聊。
看向修斯等送行的人，北山说道：“南疆，就拜托诸位了！”
“师父，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路棋满脸担心的回应。
修斯笑呵呵的拍了拍路棋的脑袋：“你个臭小子，就别给这家伙增添心理压力了。”随后他看向北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南疆稳如磐石。”
北山挂着笑容，把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滑过，而在与锐明的对视中，这位风族将军突然才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了北山，并且说道：“大长老说，等大人到了北边的克尔伊目山的时候，他会在那里等你，信里是大长老画下的地点。”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疑惑，因为北山和可儿结婚之后，就抽了个时间，把自己的身世对信得过的几人说了出去，而众人在震惊了几天后，就逐渐恢复了正常，还夸赞起北山怪不得能够瞬发召唤咒，原来原因是在这里。
因此，这时候锐明说的那句话，只是让大家会心一笑，没有过多询问，都知道这次北山远行，是要顺道前往闪族驻地，回归家族的。
“行了，诸位，就此告别！”北山收好信件，再次郑重的对大家点了点头，朝着海船，踏出了远行的第一步。
而送行的人们，也同样的用郑重的点头回应：“一路平安！”
“起锚，升帆！”
海船在水手的号子声中，乘着春天的风，慢慢滑出格威特兰的港口，随着视线越来越远，码头上的人群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站在船尾，北山望着逐渐模糊的海岸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码头，用尽力气的大喊：“告诉可儿，我不会让我未出生的孩子，成为孤儿！”
“知道啦……”修斯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再清晰。
北山回过头，看向前方的茫茫大海，那将是他再一次未知的旅途，南疆的海岸线，在身后慢慢模糊，最终消失在海天一色之中。
“我，会回来的……”海风吹散了北山最后的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