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

公自注：山有佛寺，金碧照耀，最为胜概。

此题乃截诗之首二字以名篇，非咏龙门也。唐人每有此法，而先生集中尤多。〇前半何其热艳，后半何其悲凉。劈窠书此诗，勒石龙门山下，必有读而哭，哭而回辕者矣！

龙门横野断，驿树出城来。

气色皇居近，金银佛寺开。

一二只十字，写尽马迟人急，极天苦事。宁未至龙门犹可忍，至龙门望驿树，而又急不得便到，此时胡可忍也！何人不思上京？何人上京不如此急切？被先生以此十字为业镜台也。三四十字，说尽上京人生小野里，骤尔观光上国，惊心骇瞩，神明都丧，实有此景。“气色”“金银”，作虚字用，非写“皇居”“佛寺”壮丽，正写行人目光眩惑。谚云：“一日上杭州，三年说不了。”为此十字也。第一解，何其忙，何其热。

往来时屡改，川陆日悠哉。

相阅征途上，生涯定几回。

“屡改”字惨极。“悠哉”字尤惨极。此斜阳匹马，衰柳长堤，则古人之所留与今人，而今人用之不尽，又将留与后人者也。〇岂惟川陆无情，曾不我顾。今只小庭阶石，木榻瓦罇，岂不日与之俱，因而体气都洽，然究竟我自屡改，彼自悠哉。既不我留，复不我送，睹此茫茫，百端交集矣。“相阅”者，往来相阅也。只此川此陆，有无边人纷然而去，有无边人纷然而来，中间有尚来几回者，有更来一二回者，有只于此一回者。夫我则乌能定其谁当更来，谁不更来？然我生莫不有涯，纵得还来几回，彼天下往来人，即岂有不尽之日哉？“生涯”字出《庄子》，言生之边涯，盖死日也，字本奇绝，被人用熟不觉耳。未知此日尚着几屐，便脱化出后半篇来。第二解，何其百忙中兜头一杓冷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