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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二个对现实的看法

对科日布斯基Alfred Korzybski(1879—1950),波兰裔美国哲学家、科学家,普通语义学创立者。公爵编写的《人类之成年》一书中的本体论思考,弗朗西斯科·路易斯·贝纳德斯Francisco Luis Bernárdez(1900—1978),阿根廷诗人。诗作以宗教为题材。刚刚发表了一则热情洋溢的消息。我没有看过这本书,所以,在一般评论这位贵族的玄学作品时,我只好依据贝纳德斯详尽明白的消息了。当然,我并不指望以我可疑的和交谈式的文章来替代他文章中逻辑严密的推断。我摘录他梗概的开头部分:

“科日布斯基认为,生命有三个层面:长度、宽度和深度。第一个层面是植物的生命。第二个层面是动物的生命。第三个层面是人类的生命。植物的生命是一种长度的生命。动物的生命是一种宽度的生命。人的生命是一种深度的生命。”

我认为,在这里有一个基本看法是可取的;但是,像约定俗成的三个层面,不是基于思想而是基于纯粹为了便于分类的智慧,则是可以推敲的。我写的是约定俗成,因为——分开来看——任何一个层面都是不存在的:永远只有体积,从来没有面积,也没有线和点。这里,连篇空话之出类拔萃,则向我们阐释了有机体的三个约定俗成的分类,植物——动物——人,通过空间阐释了并非不是约定俗成的分类:长度——宽度——深度(最后一个是时间的转意)。在无法估量的和令人费解的现实面前,我不认为仅以他分类中两个有关人的对称方式就能澄清它,它不过是喜好算术的泛泛而已。贝纳德斯接下去写道:

“植物的生命力在于它对太阳的需求。动物的生命力在于它对空间的追求。前者是静态。后者是动态。植物是直接的产物,其生命风格是完全静止的。动物是间接的产物,其生命风格是自由运动。

“植物生命和动物生命的本质区别在于一个概念。空间的概念。植物不知道空间概念,而动物有空间概念。科日布斯基说,植物积聚能量而动物扩大空间。在静止和活动这两种生存方式之上,人类的生存发展着他独特的优势。什么是人的这种独特优势呢?作为积聚能量的植物和扩大空间的动物的邻居,人独占时间。”

上述对世界的三分类法,好像是同鲁道夫·斯坦纳Rudolf Steiner(1861—1925),奥地利科学家,灵智学首创者。的世界四分类法有分歧或是借用了它。鲁道夫·斯坦纳不是从几何学出发的,而是从自然历史出发,深信宇宙是一个整体,他在人身上看到了编目或者是非人类生活的概括。他把矿石无生命的静止比作死人的无生命状态,把悄然无声的植物比作睡觉的人的状态,把动物只顾现时和遗忘的态势比作做梦的人的状态。(事实是,勉为其难的事实是,我们为第一类长眠不醒的尸体感到难过,我们利用第二类中的人的睡眠吞吃他们或偷摘某朵鲜花,把最后一类人的做梦诬陷为噩梦。我们占用一匹马的唯一一分钟——没有出路的一分钟,蚂蚁般大小的一分钟,不会随记忆或希望延长的一分钟——我们把它架在车辕上置于克里奥制度下或神圣的车夫协会的控制下。)鲁道夫·斯坦纳认为,凌驾于这两类之上的主人就是人,而且是大写的我:也就是说,对过去的记忆和对将来的瞻望,即时间。可见,把时间的唯一主人归咎于唯一能前瞻后观的这个论点不是由科日布斯基首创的,它的内涵——同样令人感到奇妙的——,动物只有现时或恒时和处于时间之外这个内涵也不是他首创的。叔本华在他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二篇中继续了这个立论,他谦虚地称之为章节,那是关于死亡的论述。毛特纳(《哲学词典》,第三卷第四百三十六页)讥讽地提到了这个论点。他写道:“看来,对时间的交替和流淌,动物只具有模糊的预感。相反,人,如果他又是个新流派的心理学家,就能在时间上分辨间隔只有五百分之一秒的两个印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从事形而上学研究的加斯帕尔·马丁也声称动物的这种无时间性和甚至连儿童也具有的无时间性是公认的真理。他这样写道:“动物中缺乏时间观念,只有在先进文化的人中才首先出现这个观念。”(《时间》,一九二四年)不管是叔本华和毛特纳,通神传统抑或如今的科日布斯基,事实都是人类意识到瞬间宇宙的交替和有序,这个看法确实是恢宏的。应加上塞内加的名字(《致卢齐利乌斯书信集》,第一百二十四封)。——原注

贝纳德斯继续写道:“唯物主义告诉人们:你应该成为空间的富有者。而人则忘记了他自身的任务,他高尚的积聚时间的任务。我想说的是人热衷于征服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征服别人和土地。这样就产生了进步主义的谎言。其残酷的后果之一,就是产生了进步主义的阴影,产生了帝国主义。

“因此,必须把第三个层面还给人类生活。必须深化它,必须引导人类走向他理智和有效的目标。要使人重新支配世纪而不是支配几里路程。要使人类的生活更紧张而不是更扩张。”

我声明我不懂上面的话。我认为把互不对抗的时间和空间对峙起来是骗人的。我明白这个错误的渊源来自大人物,在这些大人物中有斯宾诺莎这个响亮的名字,他赋予他无关紧要的神明——上帝服从自然——以思想(即感觉到的时间)和范围(即空间)。我想对合适的唯心主义而言,空间不过是包孕着填满时间流动的方式之一。这是时间的片断之一,与非形而上学学者一致同意的相反,空间就在时间中,而不是相反。也就是说:空间关系——更上面、左面、右面——同其他关系一样是一种确指关系,不是持续关系。

此外,积聚空间并不是与积聚时间相对立的,对我们来说,积聚空间是唯一积聚时间的方式。英国人在书记员克莱武Robert Clive(1725—1774),英国首任孟加拉行政长官,英国在印度政权的缔造者之一。或沃伦·黑斯廷斯Warren Hastings(1732—1818),英国首任印度总督,回国后受弹劾,但被宣告无罪。偶然或者天才的推动下征服了印度。英国人不仅积聚空间,还积聚时间:即是经历、日日夜夜、无人关心、高山、城池、狡黠、英雄主义、叛变、痛苦、命运、死亡、瘟疫、野兽、幸福、习惯、宇宙观、方言、崇拜的经历。

我再谈谈形而上学的观点。空间是时间中的一个事实,不是像康德提出的那样是直觉的普遍方式。人有一些完整的部分是不需要空间的,像嗅觉和听觉。斯宾塞在对形而上学的理由进行讨伐性的分析时(《心理学原理》,第七部第四章),有力地论证了它们的独立性,并在长篇论证后用这句引向荒谬的话强调了它们的独立性:“若有人认为气味和声音具有直觉方式的空间,他只要寻找一下声音的左边或右边,或者想象一下气味的反面,就会很容易地相信他错了。”

叔本华用少量古怪的语言和更大的热情,早就宣布了这个真理。他写道:“音乐是意志的客观表现,它像宇宙一样接近意愿。”(《全集》,第一卷第三篇第五十二节)这就是说音乐并不需要世界。

我想对上述两个光辉的想法补充一点我的想法,我的想法来自它们并受它们的启迪。我们设想一下整个人类均通过听觉和嗅觉来了解现实。我们想象一下,这样就取消了视觉、触觉和味觉及它们确定的空间。我们再想象一下——逻辑地推想——余下的感官所体验的更细腻的感觉。人类——我们认为他对这个灾难如此自负——将继续编写他的历史。人类将会忘记有空间。生活在其不令人难以忍受的盲目和非物质性中,将会同我们的生活一样动人和珍贵。对这个假想的人类(不乏意愿、温柔和远见),我不会说他进入了俗话说的小船:我确信他将置于空间之外和没有空间。


一九二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