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巴图尔崛起
1634年,哈喇忽剌去世,长子巴图尔继承了父亲的遗产。此时的蒙古各部,不但内部陷入无休止的纷争厮杀,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女真人。
草原是属于蒙古人的,在女真人崛起之前,无人能对他们的地位发起挑战。明代的女真分为海西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分布在黑龙江、松花江流域,以游牧、渔业为生。三大部中,建州女真在明永乐元年被招抚,并设置建州卫,以牵制其他女真部。建州女真与明王朝保持贡属关系,女真定期进贡特产,明朝则给予赏赐。女真人骠勇善战,曾被明成祖征调北征,立下诸多军功。
在与女真各部、朝鲜李朝的频繁战事之中,建州女真的战斗力得到提升,已有雄霸辽东之势,此时女真所缺的就是一个雄才伟略的首领。适逢天运,时势造化,这位首领恰好出现了,并使女真此后能坐拥三百年江山,此人就是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以遗甲十三副、执戈之士百人起家,骤然之间崛起,以虎狼之姿,吞没女真各部。此后竟以区区数万人之众,威胁着拥兵百万、人口过亿的大明王朝。
1632年,后金进攻漠南察哈尔蒙古,继承了元朝衣钵的林丹汗败走,客死青海。后金继续出击,林丹汗之子投降,献出元朝传国玉玺,察哈尔蒙古遂依附于后金,其余漠南各部,相续被后金吞并。1636年,漠南蒙古十六部,共同承认皇太极为可汗,同年后金在盛京建立政权,国号“清”。皇太极将蒙古降兵合并为蒙古八旗,此后又建汉八旗。八旗军骁勇善战,“一闻攻战,无不欣然,攻则争先,战则奋勇。威如雷霆,势如风发,凡遇战阵,一鼓而胜”。
外有女真人的压力,内有兄弟部落的互相残杀,不想被骨肉相残者开始向外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十七世纪三十年代,土尔扈特部联合和硕特、杜尔伯特的一部分,共五万帐,越过哈萨克大草原,迁徙到伏尔加河流域。和硕特部也开始寻觅新的栖身之地,向东南走到西海(青海旧称),进入青藏高原。
喀尔喀与卫拉特本是宿敌,交战多年。至十七世纪三十年代,喀尔喀蒙古分裂为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三大部,三大部又分为左、右两翼,互相厮杀。漠南察哈尔蒙古的林丹汗死去后,皇太极试图染指喀尔喀蒙古。
1638年,皇太极指责喀尔喀扎萨克图汗以正统蒙古大汗自居,又与他的杀父仇人卫拉特和好,命其归附。皇太极恩威并施,抛出诱饵,宣称如果归附,就可以到杀胡口互市,不然就要被大军讨伐。
皇太极甚至称,喀尔喀扎萨克图汗如果不服,可以约定地点交战。车臣汗和土谢图汗虽然未被直接威胁,但皇太极禁止他们与明朝互市,且诱使部落中人叛降,喀尔喀三部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威胁,卫拉特各部虽然未与清军直接对峙,但明显地感受到了杀机,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各部走到了一起。在卫拉特各部有着影响力的藏传佛教僧侣也想借助此次机会,确立藏传佛教为蒙古人唯一信仰的地位,同时排斥清朝的影响。
在藏传佛教传入之前,卫拉特各部一直信仰萨满教,崇拜超自然力量,信仰火神,将它视为家族的保护者。卫拉特人崇拜大地,祭山祭水,满怀虔诚,祈求长生天保佑,但最终卫拉特蒙古人还是与萨满教“分手”,投入藏传佛教的怀抱。
蒙古各部皈依藏传佛教的原因很复杂。卫拉特各部彼此争雄,多数不具备黄金家族的身份,在争雄中要获得正统地位,就要从合法性上寻找突破。以往蒙古大汗的权力来自长生天,萨满教巫师则扮演了长生天代言人的角色,赋予大汗权力。为了获得萨满巫师的支持,首领们必须用大量金钱填满巫师的贪婪的胃口。仅仅贪财还不是问题,如果萨满巫师利用自己的地位呼风唤雨,与首领们争夺权力,那就是大患了。蒙古各部头领对萨满巫师往往抱着利用与戒备的态度。
信奉藏传佛教则没有这个忧虑,远在雪域高原的藏传佛教领袖的势力还渗透不到草原上来,自然不具威胁;再者,藏传佛教内部分裂,彼此争斗,有求于蒙古部,也无心无力干涉蒙古内部事务;在合法性上,藏传佛教又满足了蒙古领袖们的需要。卫拉特、喀尔喀各部首领,分别被达赖授予“护教”“奉经法王”等称号,披上了一层光环,获得了正统地位。
从经济角度上考虑,信奉藏传佛教更划算。萨满教的祭祀活动需要宰杀大量牲畜,消耗巨额财富,对于长年征战、物资匮乏的蒙古各部来说,这就陷入了两难境地:要祈求战争取胜,就要献出祭品;献出了大量祭品,则后勤补给产生困难,难打胜仗。藏传佛教则劝告好生戒杀,不要求以牲畜作为祭祀用品,通过祈祷、法事等形式,满足各部首领祈福求胜的心理需求。此外,藏传佛教领袖一直致力于调解蒙古各部的纷争,博得了各部首领的好感。
1640年秋,塔尔巴哈台大帐云集。在喀尔喀扎萨克图汗的召集下,是年九月,卫拉特、喀尔喀蒙古各部三位呼图克图、二十七位首领聚集于此,已远迁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部也派了代表,不远万里与会。
会上各部达成共识,要结成同盟,结束无休止的内部混战,抵制咄咄逼人的女真。为了约束各方,树立藏传佛教的正统地位,制定《喀尔喀-卫拉特法典》。这部法典共一百二十一条,所有与会部落头领宣布遵守法典,违背者将被重罚。
法典规定,藏传佛教是蒙古各部同信仰的宗教,禁止用言语与行动侮辱僧侣,凡十人中,必须有一人献身于佛。王公与高级僧侣享有特权,贵族与平民之间划分了明确的界限。为了确保团结,法典规定,如果有部落擅自发动战争,所有喀尔喀、卫拉特部落要联合起来,惩戒发动战争者。禁止王公掠夺已加入同盟的地区,面对外敌时应共同对敌。
《喀尔喀-卫拉特法典》虽是各部抱团取暖的产物,但不意味着蒙古人要联合起来挑战女真人,将其打回辽东,在白山黑水间求生。法典制定后,蒙古部与清朝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会盟之后,各部暂时也保持了和平,当俄国人挑拨准噶尔攻打土尔扈特部时,准噶尔部头领巴图尔就表示,自己与各部都不会攻打自己的亲人。
内部的团结使巴图尔可以腾出手来攻打哈萨克、柯尔克孜等敌人。早在1635年巴图尔就曾击败哈萨克,俘虏了哈萨克王子扬吉尔。扬吉尔成功出逃之后,继续与卫拉特为敌。1643年,巴图尔联合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出兵两万五千人,攻打扬吉尔。扬吉尔只有六百人,但他利用大峡谷的曲折地形,凭借哈萨克人精准的射箭功夫,成功地阻止了蒙古人的精兵。此后经过多次战争,巴图尔迫使哈萨克等部落服从于他的马鞭。
巴图尔崛起后,自称“珲台吉”(汉语“皇太子”的谐音),凭借自己的强大实力,调解蒙古各部纠纷,使蒙古各部皈依藏传佛教,参与对青海的用兵,拓展蒙古部的活动空间,成为卫拉特蒙古发展史上最为关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