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陵墓用材取海内
陵墓工程所用材料,从广义上讲包括建筑用材和从葬、随葬品两大类;从狭义上说则主要指前者,属于砖石土木之类。现分述之。
石材采自渭北的富平诸山之中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十五年(前212): “隐官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
“发北山石椁”,并不是单单指秦始皇享用的石椁,而是泛指墓室中大量使用的石材。始皇陵地面上的寝、便殿建筑和食官遗址的踏步、铺地石、石水道等,至今在陵区的很多村庄如郑家庄、晏寨、毛家、陈家、焦家、胡家寨等地散见大量的秦代石质建筑部件残块,作为建筑檐口散水的鹅卵石,均系“青石”的石灰岩质(CaCO3)。而这些石材的质地、颜色同骊山的岩石截然不同,显系外地之物。因为骊山是第三纪末期构造运动掀起上升的断块低山区,构成骊山的岩石主要是古老的变质岩和花岗岩,其主要造岩矿物石英、长石的摩氏硬度都在6级以上,用秦代的铁工具还是难以加工的。处于山前洪积区前缘是第三纪的碎屑岩以及地表径流涌出的碎石、角砾层,都是些不堪雕琢的疏松之物。而蓝田县境内秦岭山区的寒武纪大理岩,却因岩层厚、层里不清,难以开采又路途不便,显然也不是陵墓石材的来源地。
晋人潘岳在《关中记》中说:“骊山无此大石,运取于渭北诸山。故其歌曰:‘运石甘泉口,渭水为不流。千人唱,万人相钩’”。“甘泉口”一句似乎为我们揭示了“发北山石椁”的源地。甘泉口,即今泾阳县西北的口镇。此间东有嵯峨山,西有北仲山,自淳化而来的冶峪河从中流过,是秦都咸阳和汉都长安去甘泉宫的必经之地。两山的主体都是由奥陶纪下统马家沟组石灰岩组成,其石为中至厚层状,色呈灰黑色和深灰色,硬度只有3级,不但易于开采,便于加工,而且同“尚黑”的正色相符。冶峪河由中上游携带来的砾状冲积物——鹅卵石,其岩石成分有三叠纪的各色砂岩(灰白、紫红、紫灰等色)、砂质泥岩(棕红色),有奥陶纪下统马家沟组的石灰岩。这些各类石质建材的岩石学特征表明此间诸山是秦陵石材的开采地,“甘泉口”也就是运输石料交通线上的起点。但是,我们在“甘泉口”之北的嵯峨山、北仲山一带并未找到古今的采石场。
渭北“诸山”甚多,所言“北山”也是泛指陕北黄土高原南缘与关中盆地过渡地带的一系列以灰岩为主的石质山丘——桥山的余脉,其结构致密、质地细腻、纹理清晰,是便于琢磨、适合雕刻的石材,经过我们实地勘查并与多种灰岩样品进行分析,秦汉至唐宋时代的采石场被圈定在富平县宫里镇的漫丁与凤凰山一带。
在秦始皇陵外城的西北,有个村子叫郑家庄。在村南有一处秦遗址,东西长1500米,南北宽500米。其西半部属于堆料场和加工区,青石荒料、剥落的石渣随处可见;其东半部为产品存放地,散见有成型的和半成品的青石水道、石磨等。劳动工具则出土有铁锤、錾、铳、铲、削等。刑具见有铁钳和锤等。这里应当是一处刑徒加工陵墓石材的场地。
巨大木材发自四川、湖北一带
秦穆公居雍都,其宫殿壮丽巍峨的气象,曾使戎使由余叹为“劳神”。秦惠文王在咸阳也曾“取岐雍巨材,新作宫室”(《三辅黄图》序)。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建造宫殿和别馆使秦地栋梁之材遭到毁灭性的砍伐,而且陵墓工程的木材需要巴蜀和楚地盛产的大木。秦俑坑所用的松柏木虽经过加工,其直径仍可达到80余厘米,长可达10余米。仅秦俑3号坑中的用木材总量就达到5万多立方米。当时,取自蜀、荆的木材,其数量之巨,由此可见一斑。
砖瓦制自本地
当年陵园的地面建筑经项羽一把火烧得荡然无存,竟使后来的人们很难想象它当年的雄姿。但那时覆盖陵园地面建筑屋顶的筒瓦、板瓦、脊瓦以及多彩多姿的瓦当,时经两千多年,而今仍能俯拾即是。陶水道密集而交错,穿过西外城垣和东内城垣的五角形水道竟各是六行并列。每处地面建筑的基址也很大,寝殿向西延伸几乎同南北深远的食官相接。这些建筑所用的砖瓦数量甚巨,仅3个俑坑青砖墁地的面积即可达9049.5平方米,估计用小条砖(24厘米×14厘米×7厘米)212104.5块,若把整个陵区建筑用的砖瓦算在一起,那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砖瓦的原料是泥土,本地的土质足敷实用,无需从远地输入。经调查,已在陵区的赵背户村、上焦村、西杨村、下和村、王崄村、鱼池村等地发现多处陶窑遗址,而尤以赵背户村到郑家庄一线最为密集。这些说明就地取土烧制,便于运输也使工程效率提高。
陵墓“覆土”取自陵区
秦汉时期把下葬掩埋叫作“覆土”。覆土包括两部分内容,一是向墓圹中填土,二是堆筑陵丘。两者都须经过夯打使之密实。按常理,填土多系原来圹中出土的返还,堆土不足时才取之于陵墓附近。
地质资料表明:始皇陵园位于骊山山前洪积扇群与黄土台原的交接地带,陵区主要由前震旦纪变质岩系、第三纪陆相碎屑岩层和第四纪松散堆积物地层构成。陵园地质则是由第四纪全新世洪积层,陵南内外城则以砾、卵石为主,并夹亚砂土层;其北部包括陵墓在内,则是亚黏土层含砾、漂石。同是在陵园内,但两处有别。
秦始皇陵墓基地岩性,为中更新统风积成因的离石组黄土夹古土壤层()。从地层结构看,上下成因与包含物是不一样的:墓圹下部,由中更新统洪积砂砾含泥、砂、砾石层夹风积亚黏土层()组成,厚约15米左右;中部,由上更新统积亚砂土含砾亚黏土与碎石层()组成,厚约25米左右;上部,由全新统洪积含泥砂砾石层夹亚砂土层()组成,厚约3米左右。由现存封土基部断面观察,土质主要由亚砂土、亚黏土构成,土中含有较多的砂、砾石和成团块状的古土壤。砾石多呈棱角状、次棱角状,其直径一般有0.5~5厘米不等,大者可达10~30厘米,成分为变质岩、花岗岩之类。而陵墓之上到封土顶部,同墓圹所在地质情况不一样。封土堆是由亚黏土和黄土状土构成。这说明墓圹中的填土、陵上封土同墓外的原生土有区别,那么,陵上之土来自哪里?
始皇陵墓覆土的用量很大,仅陵的堆土就有644万立方米。墓圹容积约409万立方米,由于椁室占有相当空间,其填土如按2/3计算,再加上封土和墓道填土,夯筑的坚土总量都在1400万立方米以上。经反复查证,巨量覆土来源有4处,其中除去由墓圹、侧室和墓道上挖出去的土经再筛选,有部分返还之外,陵区的黄土取土地点约有3处。
第1取土点:鱼池洼地。《水经·渭水注》载:“鱼池水出骊山东北,本导源北流。后始皇葬于山北,水过而曲行,东注北转。始皇造陵取土,其地污深,水积成池,谓之鱼池。”此处洼地容积估计有200万立方米。由池边崖岸看,均系第四纪更新世风积层构成的黄土台原,土质为浅黄色粉土质亚黏土,并含有1~2层黏性颇强的棕红色古土壤,适于夯筑需要。
第2取土点:三刘村至原县采石场间的山麓。据孙嘉春先生调查,此处取土面积有35万平方米,土质为上更新世风积黄土状土、亚黏土,并夹杂有数层棕红色古土壤。估计秦代在这里挖去的土方量达350~525万立方米。
第3取土点:陵南至外城南门间。孙嘉春先生根据陵南外城两侧地形地貌特征,封土之南到外城南门间的神道两侧从高变低,是因为原来第四纪全新世洪积物覆盖的山前洪积扇群前缘部分被取土所致。取土范围估计东西长1000米、南北宽500米之内,共约150万立方米。
根据陵墓覆土的质地观察,运来的“客土”在构成的层次上是有区别的。椁室之上的墓圹中下部,填夯的是第1取土点的细土,便于封固;墓圹上部主要用的是来自第2取土点的土;封土基部的堆土,有原圹中起出再返还的,更多的是第3取土点的土;封土的中上部,既有第2取土点的,又有第1取土点的。
能工巧匠创珍奇
秦始皇陵的随葬品和从葬品不但品类繁多,而且数量很大。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地宫里“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藏满之”。当然一般的随葬品固然少不了,但称不得“奇”。见载的奇珍有水银、铜椁、金蚕、银雁、珠玉、翡翠等。这些东西不尽是原秦国的,还应是来自全国甚至是域外的。李斯在《谏逐客书》中说的昆山之玉、随和之宝、明月之珠、太阿之剑、纤丽之马、翠凤之旗、灵鼍之鼓、江南金锡、西蜀丹青等,足以反映这些珍宝产地之广。《史记》载:墓中“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据科学测定,陵内汞异常范围达12000平方米。可知,《史记》里关于始皇陵内埋藏有大量水银的记载绝非虚言。究竟藏有多少?因为书中说“以水银为池”,既是“池”,就不可能太浅薄。当然,太深也不现实。我们只能根据现在汞的生产能力,估计始皇陵墓内储存几十吨到百吨左右。再根据汉刘安《淮南毕万术》说“丹砂为澒(汞)”的道理,就能推算出硫化汞的用量。至于金、银、铜的制品,正像商周以来的金银器和铜器一样,也只能在秦地制造。
万数的兵马俑和各类陶圉俑,不只数量多,而且精细如真,是一批写实主义的佳作。塑造这些艺术形象的工匠也并非独出于秦地。正像“秦每破诸侯,写仿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一样,必定是把全国优秀的人才集中到丽山来从事亘古未有的特殊劳作。陶俑身上模压有冠“咸阳”“栎阳”“临晋”“安邑”等地名的工人名章,尽管这是仅见的极少的一部分,但毕竟反映出工匠来源的广泛性。
秦始皇陵的彩绘铜车马、青铜兵器等,从冶铸、机械加工、表面处理到金银细工,不但工艺过程复杂,而且需要各行业的配合及多种设备,显然是丽邑难于承造的。曾出土的相邦义戈(《三代吉金文存》)、丞相触戈(《贞松堂集占遗文续》)都出自“咸阳工师”之手。同样,秦俑坑出土的青铜矛、长铍和相邦吕不韦戟上多刻铭或铸铭“寺工”二字,表明其铸地在秦都咸阳。据此推测,陵园内的金银细工、纺织漆木制品,只能是出自当时集中先进生产设备和优秀人才的秦都官营手工业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