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堡垒(鹿晗、舒淇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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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还好,飞行训练场就在浦东机场。

如今浦东机场每天能有一架航班起降就不错了,停机坪上站满战斗机和预警机,空军总部也挪到这边来了。

等我换上飞行服气喘吁吁地奔到机库时,教官老路已经气歪了鼻子,正靠在一架“鹞”上横眉立目。

老路叫路锦辉,原来西飞公司的试飞员,技术上非常过硬,手下带着一个中队的鹞式。这是种老式战机,代号AV-8B,原产英国,改进于美国,设计缺陷很多,每飞一万小时就会有一起A级空中事故,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垂直起降,这样假设跑道被毁,不至于憋死在停机坪上。

空军对这些老式飞机还蛮看重的,把它们交给老路管。将军也很看重,安排我们这些技术干部来上飞行课。

真有那么一天捕食者进入泡防御内部,还指望我们驾驶老式战斗机上天决战?搞不懂。

“快快快!耽误老子时间!”老路也没有心情骂我,使劲挥手叫我上飞机。

这是一架铁灰色涂装的“鹞”,少见的双座版本,代号“灰鹰一号”。老路在前我在后。

“地面控制台,这里是灰鹰队长。灰鹰队长报告,一切正常,训练项目开启。”我扣上头盔,公共频道里传来老路的声音。

“灰鹰一号,这里是地面控制台,已经收到。训练项目开启。”

天光忽然从头顶泻下,机库的顶棚从中间分开。

飞马发动机像是一头吸风的怪兽在咆哮,机身震动,机库壁也震动,好像随时会分崩离析。

鹞如振翅的鹰腾空而起,老路直接开了加力,压得我没法喘气,这家伙的飞行风格一贯如此暴躁。

我们迅速爬升到海拔1000米。

“现在你接管控制。”老路说。

“明白。”

随着老路把控制权切给我,操纵杆上的力量感忽然增加。这架鹞现在在我手里了。

“慢慢拉起,我们攀升1000米。”

“攀升1000米我们会撞上泡防御界面的。”我说。

“攀升!”老路冷冷地重复。

“明白!”

这是我的第九次飞行课,操纵杆我已经摸熟了。毕竟是20世纪70年代的老式飞机,并不很复杂。

鹞持续攀升,头盔耳机里传来密集的警报声,中控屏幕上红光跳闪。这是接近泡防御界面的警告,撞上去我们就灰飞烟灭。不过现在老路是灰鹰队长,军令如山,一切他说了算,原则上说就算他命令我一头撞上去,我也只能服从命令。

“平飞!”当警报声密得连成一线长音时,老路终于下达了新的指令。

我一推操纵杆,上升势头锐减,鹞轻盈如一只踏浪滑翔的水鸟。

“方向打得再轻一些!在高速下你这样一把就会失速!这玩意儿的推重比只有0.78,失速了拉都拉不回来!”老路在耳机里大吼。

“明白!”我一个字儿不敢回嘴,如今上海的空域里没人敢跟灰鹰队长放对。

捕食者除外。

“测算我们和泡防御界面的距离。”老路说。

“150米,危险距离。”我瞥了一眼中控屏幕,上面是一张泡防御界面的模拟图,雷达显示我们已经极度逼近那层看不清的死神界面。

“憋屈死了,就像是在笼子里面练飞的鸟。”老路轻声说,仰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天真阴,想捅它个窟窿。”

“你以为你孙悟空呢?”我说,“回去么?”

“不!”

我一愣,操纵杆的力量感忽的消失,老路把控制权切回他自己手里了。

“控制台,这里是灰鹰一号,这里是灰鹰一号,执行Z计划,执行Z计划。随时准备开启孔洞,随时准备开启孔洞!”老路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控制台明白,Z计划,孔洞开启准备,反应时间0.3秒,开启时间6秒,好运!”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发动机的嘶吼声已经穿透了座舱,鹞急剧上升,我吓得几乎要喊出来,150米的距离,战斗机几秒钟就攀升上去了,我们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撞在泡防御界面上!

高度表飞闪,等我回过神来,我们的海拔高度已经超过2200米,还在继续攀升。

“我们现在在泡防御外面!”我大吼。

“废话!”老路说得漫不经心。

我不知道什么是Z计划,我想空军的兄弟们大概是疯了。刚才的一瞬间,泡防御界面打开了一个孔洞,我们从孔洞里钻了出来。尘埃云已经过去,雨云层还在更高的位置,空气透明度很好,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周围的一切。

雨云之下,捕食者群静静地悬浮着,长长的触须飘动着,像是水母和甲壳动物的混血种。

我的飞行服里都是冷汗,湿透的内衣估计能拧出一杯水来。

老路调整了喷气口方向,鹞轻盈地悬停在半空中。捕食者们保持着安静,像是睡着了。

我现在只希望老路别轻举妄动,别惊动这些可怕的毒水母,我们好来好走。

根据以往的战例分析,捕食者并不把单个的飞行器视作敌人。它们绝大多数时候很懒惰,像是饱食的猫,不被激怒的情况下,会放任飞行器贴着它们飞过,这也是上海还能有航班进出的原因。

“老路……”我说,声音小得像是在躲猫猫。

“灰鹰队长报告,抵达预定位置,攻击预备。”

“地面控制台收到,同意攻击。”

“攻击?”我脑袋里面“嗡”的一声。

机身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一瞬间我觉得心脏都停跳了,那熟悉的震动感是……机炮发射!我可以想象老路戴着飞行手套的手指熟辣而轻佻地在机炮擎上轻盈一点,单发点射!

我眼睁睁看着那发炮弹带着白色的烟迹,笔直向前,对准我们正前方的那只捕食者。那东西好像正在午睡,可就在炮弹命中它的前一瞬……它睁开了眼睛!炮弹在坚硬的岩石状表皮上爆炸,浓腥的黄绿色液体四溅。

整个水母群都惊醒了。

捕食者们先是蜷缩成一团,就像人类收紧肌肉,而后张开了所有触须!巨大的侦查型捕食者正从我们头顶飞过,睁开了足球场大的眼睛,我木然地仰头,整个天空都是那只绿色的巨眼。瞬间我们就被定位了,消息以某种人类还不了解的方式涌入每只捕食者的神经系统,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捕食者向着我们围聚过来!

老路猛推操纵杆,鹞大角度倾侧,升力瞬间损失80%以上,我们高速下坠,像是折翼的飞鸟。喷管加力全开,推动着我们加速下坠,高度表上数字闪得飞快。

我们处在失速的边缘,但这无疑是眼下最有效的回避动作,老路人是糙,驾驶技术不是浪得虚名的。

几个G的加速度把我死死地压在座椅上,我觉得脸上的肌肉都要被拉裂了。

数以百计的捕食者从不同方向汇聚到我们刚才的位置,聚集在一起缓缓逆时针旋转,像是巨大的漩涡。一小队捕食者从漩涡的中心笔直地坠落,那无疑是它们派出的追击小队。距离在不断地缩小,纯拼速度我们绝对不是捕食者的对手,老路竭尽全力控制着鹞,不让它进入失速尾旋,雷达显示捕食者的速度已经达到三倍音速。

“灰鹰队长呼叫地面指挥台,准备开启孔洞,准备开启孔洞!”

“地面指挥台,明白!”

2800……2700……2600……2500……2400……高度表一闪再闪,来不及了,距离我们最近的捕食者已经张开了触须,快要触到鹞的尾焰了。在屏幕上看起来,那东西的口器像是一朵难看的肉质花,它张开了花瓣,露出流淌着黏液的花蕊部分,像是要把整架鹞吞进去。

老路猛拉操纵杆,机身巨震,鹞以类似“普加乔夫眼镜蛇”的超难度机动姿态昂首,减速。

捕食者擦着机翼超到我们前面去了,这东西就是这样,速度快,但笨拙。

巨大的过载让我眼前一片漆黑,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抓紧了,要把里面的血全部挤出来。我所见的最后画面是许多道白烟混着火光浮起在座舱上方,像是马戏团的焰火。

几秒钟之后我的视力才恢复。再次看清高度表,高度已经是1800米,我们回到了泡防御内部。

尾部监视器把刚才的一幕录了下来。老路做完眼镜蛇超机动的同时,那只体积超过鹞十几倍的捕食者全身多处同时发生爆炸,高温撕裂它的身体,弹片切削它的触须。它狂乱地挥舞着触须,化为一团火焰坠落。

是空空导弹命中了它?我不敢相信,空空导弹命中捕食者太难了,这东西比导弹还快。

燃烧的捕食者像火流星一样撞击在泡防御界面上。准确地说,那不能称为一次“撞击”,没有声音,没有震动。捕食者在接触泡防御界面的瞬间化成了灰烬,片刻之后随风散去,仿佛被虚空中死神的手挥去。

这就是泡防御界面,死神般不可接触的东西,我们撞上它,结果也是一样的。

五分钟后,鹞垂直降落在浦东机场,我手脚并用,像软体动物那样“蠕动”出了座舱。

“熊样儿!”老路站在舷梯上,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注意到他摘了飞行手套的手上也满是汗水。

“靠!搞什么啊?我又不是专业搞飞机的!我只是个预备役,我是个人民!”我翻着白眼,大口喘息。

老路的脸僵了一下:“什么叫专业搞飞机?这个可不要对外说,是绝密测试。”

“测试什么?”

“跟我下去看看就知道。”

我蹲在机翼下,老路指给我看两翼外挂点下的挂架。我登机的时候太着急了,没有注意到这件新武器,每个挂架都分为三个端子,左翼下的挂架已经空了,右翼下则是沉甸甸的九枚导弹,三枚一束。

“地狱犬挂架,英国人的新产品,你按下激发擎,电控装置会依次点火,0.6秒内三枚导弹全部激发。它们由一套很复杂的轨迹程序控制,会以包围的方式攻击一个目标。”

“嗯,载弹量增加了。”我点头。

“不只是载弹量大了。根据日本人和美国人和捕食者空战的战例,如果只有一枚导弹锁定捕食者,命中率太低,三枚同时锁定,则有50%以上的把握。”老路说,“刚才打那只我为确保不失误,放出了9枚。”

“明白了,那现在的总载弹量是多少?”

“原来的9倍,一架鹞可以带18枚响尾蛇导弹!”

“那不是导弹仓库了么?3枚打一只,18枚可以打6只了。”

这新武器搞得我也有些热血沸腾,以前战斗机升空,平均耗损四架才能揍下一只捕食者,就这样军委还要颁发军功章表扬。如今一架改装版的老式战斗机都能揍下三只来,这地狱犬挂架绝对是大杀器!

“也没那么容易。新技术,还不成熟,这样密集的挂载,简直像是背着炸药包飞。而且连续激发对飞行员的技术是大考验,要想上天跟外星人拼,你这种且得练呢。”老路从机翼下钻了出去。

“地狱犬能对付次级母舰么?”我跟着钻了出去。

“可以试试,砰——啪!18枚,全过去了。不过次级母舰太大,全部放出去也未必能击毁它。”老路耸耸肩,“不过18枚响尾蛇导弹打出去,估计跟元旦放焰火似的,很好看。”

“好看管屁用,十八般武器都放出去了,捕食者再来我不是死菜了?”

“你不是还有一门25mm加特林机关炮么?”

“机炮打外星人?”

老路双手比了个握着冲锋枪的姿势:“别歧视机炮啊兄弟,机炮多爷们啊!嘟嘟嘟扫射着冲过去,跟拼刺刀似的,帅爆了!导弹算啥,超远程导弹间隔120公里就发射,你把人家灭了连个火儿都看不见,不算本事。”

机械师群围着鹞检修,我和老路并肩往机库外走。

“老路,为什么上面让我们几个飞鹞?我们又不能拉出去打。”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战争时期很缺机师,但泡防御平衡员也是稀缺物种,将军大概还舍不得让我们上天当炮灰。

“问你们老大去,我哪知道?这几架鹞我还舍不得让你们这群菜鸟飞呢。”老路哼哼,“现在滚吧!”

我走在候机大厅外铅灰色的天空下,左手边秋树寂寥,右手边是候机大厅的玻璃幕墙,里面的人们已经平静下来了,恢复到我来时的状态。载着梁康的飞机已经飞走了吧,再抗议也没有什么用,只能等下一架班机逃离这个被外星人包围的孤岛。

我居然又看见了那个戴卡地亚的女人,她还是坐在那个LV皮箱上,打着手机,不停地流泪。看她那么漂亮那么讲究,逃命的时候还穿着以香艳闻名的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鞋,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怎么最后只剩她自己坐在LV箱子上哭?

我的脑海里模糊了一瞬,林澜和戴卡地亚的女人,影子有些重叠。

我低着头往磁悬浮站走,摸出手机给林澜写了一条信息:“刚才飞行训练,差点搞死我了。”

这次林澜回得很快:“别老是抱怨,你又不是小孩又不是女孩。”

我说:“你说得轻巧,真的是九死一生。”

林澜回复:“我值班呢,有空再跟你说,记得帮我买花。”

磁悬浮的通道宽敞寂寥,回荡着我的脚步声。我看着手机屏幕,想说我真的差点就完蛋了,可你说你在值班。也许等你下次值完了班,我已经死了,于是什么也别说了,也没花了也没我了,什么都没了。

我一头撞在对面来人的身上,对方“哎哟”了一声。我抬起头,一双很漂亮很飞扬的眼睛瞪着我。

“啊啊啊啊啊!”女孩蹦蹦跳跳地,抓着我的袖子,“怎么是你啊?”

居然会在这里撞上路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