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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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场海上风暴

我感觉四周在摇摇晃晃……

“拜托,让我再睡一会儿。”我说。

一个巨大的碰撞声,有什么东西倒了。

我立即清醒过来,噢,这是在哪儿?

黑暗中,我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船舱的木板上,周围没有一个人。整条船在摇摇晃晃,我的胃也难受极了。我踉踉跄跄地打开舱门走到甲板上,不出来还好,一出来可真把我吓尿了。

为什么这样说?亲爱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疯狗浪”或者是“德拜夏尔号”。都没听说过?没关系,我先给你讲讲什么是“德拜夏尔号”。

据说它曾经是英国历史上最大一艘船只,大小相当于泰坦尼克号的两倍,长度超过三个足球场。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它设计完美,能抵挡任何已知的台风海浪,不管是谁站在船的甲板上,都会感到安全无比。就是这样一艘雄赳赳、气昂昂的轮船,结果……它还是打了个嗝就沉了。

为什么会沉呢?这就要说到“疯狗浪”了,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比疯狗还要疯的海浪!

老天,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会碰到这玩意儿!

远远的,我就看到了一座黑色的小山,它看起至少有十米高。在我好奇为什么海上会有小山时,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山,而是缓缓而来的巨浪。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先是感觉船爬升到了最高点,然后猛然下落,接着一股水墙撞了过来。它从头撞到尾,我紧紧地抓住船的栏杆,死也不松手,才没有被冲到海里。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还是会被那种阵势所惊吓住。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战栗,你会真真切切地感到死亡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近。

第一波巨浪很快就过去了,接着是第二波。不一会儿,小船又被举到了浪尖,在一阵光亮与飞沫中,我恍惚看到远方一排排小山正向我袭来,最高的那座看起来至少十五米,那将是绝对的滔天巨浪,比过山车还要刺激百倍!

此时,我吓得浑身冰凉,魂不附体,心里不停地想着,我要完蛋了吗?我要完蛋了吗?船又落了下去,我想到了蒂塔。不行!我不能放弃,我要坚持下去!我可不想上演什么《人鬼情未了》,虽然它的主题曲和女主角还是不错的,但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我还没吻个够呢!

对,我要打起精神,和暴风雨战斗到底。我可是故事的主角,怎么能再那么轻易死翘翘呢!

生命不息,抗争不止!干干干干干!

我继续紧紧抓住船的栏杆,凭着死也不松开手的信念,在与海浪艰难抗争了两个小时后,暴风雨终于停了下来,这时天也已经亮了。有时我在想,能在那场暴风雨中活下来,都不能用好运气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奇迹。

我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像只病鸡似的走在被冲刷干净的帆船上。我现在精疲力竭,只想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可是,我找遍了整个船舱,也只找到了一盒面条、两小袋面粉、两罐牛肉罐头、一块人造黄油、三瓶矿泉水,以及暴风雨的馈赠:一条被浪拍死的鱼……

看着这些食物,我的心瞬间又凉了下来。这个家伙儿,难道把食物都吃完了吗?这些东西最多只够支撑两个星期的,如果我要在这个身上几个月呢,我刚逃过一场风暴,难道又要饿死在大海上吗?

我不停地咒骂着,但没一点屁用,还浪费体力。算了,还是先吃罐罐头吧,至于其他的,等我先睡一觉再说。

下午睡醒之后,我感觉好多了,一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我把整条船又仔细检查了遍,依然没有找到多余的食物。更倒霉的是,在检查的时候,我发现船的引擎与无线电还坏了,无论我怎么操作,它就像那条被浪拍死鱼一样,没有一点儿反应。

如果说引擎与无线电是在暴风雨中损坏的,我还可以理解。但是连烹饪锅都没了,我就真的无法理解了。没有锅,该怎么烹饪食物?我刚恢复的心情,又低了下来。我在甲板上踱着步,按着太阳穴,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停下来看一眼天堂,看看上帝这个家伙儿是不是一整天都在往我的脑袋上撒尿。

船坏了、食物短缺、没有任何航海知识,还孤身在大海上。思来想去之后,我决定还是再睡一觉,没准儿醒来之后我就不在这了,让这个家伙儿自己解决这些麻烦事吧。

我死活睡不着了……冷静,冷静,再冷静,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坐在甲板上,开始思考起来,先是想到一部电影,一部无聊的动作电影,然后是一期探险类的节目,电视里,主持人为了不让湿透的身体丧失太多热能,居然用雪来擦干身体,当时我还与朋友争论那太扯了……

有了,我想到了!我可以将几块木板与铁片搭在一起,再从船头拧下一面镜子,把它绑在最上面作为反射镜,这样就制造了一个太阳能灶。它有点像是我们小时候用放大镜炙烤蚂蚱的原理。我可以用它来煮东西,用面粉与黄油做司康饼,还可蒸馏纯净水。此刻,我真的要感谢以前在电视上看的那些绝境求生节目,它们也不完全是浪费时间嘛,还是有点用的。

虽然新炉灶看起来不怎么样,用起来却格外好,水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食物。我实在不知道能撑多久,船的引擎坏了,需要靠海风航行。从我醒来到现在,已经三天没有吹过一丝风了。导航上,我离最近的海岸有230多英里,可此时却感觉比1000万光年还要远。一天天过去了,船还是纹丝不动,食物却在一天天减少。唯一能支撑我的动力,也就只有与蒂塔的那个吻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在我沮丧地看着大海,万念俱灰之际,希望的曙光出现了。我发现,由于船一直静止不动,我已然成了海的一部分。每天早晨七点钟左右,船下都会有群鱼儿经过,有小型的金枪鱼、灰蓝色的鲅鱼以及会变色的鲯鳅,有几次我还看到双髻鲨。以前,它们经过船的时候还会停下张望,现在它们直接把我当成影子忽略掉了。一个原始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袋里:鱼肉干……

我环顾甲板四周,没有可用的工具。我来到装修豪华的卧室,墙上挂有一把像是中世纪的短剑,不过管它什么世纪的,现在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为了防止剑下沉,我还折断了一把椅子,把木片与剑紧紧地绑在一块儿,这样一把闪亮的鱼叉就做好了。

我拿着木板,拍打着海面,等着成群结队的鱼群围过来。一切就这么简单,不到一会儿,我便叉到了一条金枪鱼。等到下午温度最高时,我可以一半烤着吃,一半切成肉条挂到船上。这样一来,就有鱼干可以吃了。

一个月后,船缓缓驶入了里斯本的港口。我刚靠岸,一艘嗡嗡响的小船向我驶来,船上站着一个黝黑的小伙子。他热情问候我,并为我指了个不错的位置停船,他说:“欢迎来到里斯本,这里是……”而我直接打断他说:“伙计,这里离最近的餐厅有多远?”

在餐厅大吃了一顿之后,没过两个小时,我就来到了机场。用着在船上找到的五百美金,我立即买了张飞往都柏林的机票。从上次消失后,我已经快三个月没见过蒂塔了,我要赶紧去找她了,不然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飞机在颠簸的气流中剧烈摇晃着,在那漫长、煎熬的几个小时里,我只想着一件事:蒂塔。为了让她更放松、更友好、更平静地接受关于我的真相,我还想了好几个方案。

一号方案:等我变成一个帅哥时去勾引她,让她彻底爱上我,被我迷住。在爱的难以自拔时,再告诉她真相。女人都是感性动物,这样她或许更容易接受……这是个可行的计划,不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帅哥呢?

二号方案:告诉她我其实是个外星人,本来是要毁灭地球,直到遇见了她,让我改变了想法。所以为了拯救地球,她必须要接受我……可怎么证明我是外星人呢?我的同类?我的飞船?破锅盖儿可忽悠不了她……

三号方案:催眠她,催眠她,不停地催眠她,让她永远活在催眠的世界里……

四号方案:告诉她,我整容了。不仅整容了,声带也整了。不仅声带变了,我还把自己的腿截去了一部分……也不对,如果她还与上一个“我”在一块儿,这就没法解释了……

反复的思考后,我决定去他的方案,我要直接告诉她。亲爱的,你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来的迟早要来,该面对的也迟早要面对。男人,不就应该勇敢地面对操蛋的人生嘛!

飞机落地后,凭着记忆中的地址,我来到了蒂塔家的门口。虽然已经快到深秋了,但这里还是树木斑斓,花草繁茂,整个城市跟花园一样迷人。

蒂塔住在一栋老式的红砖建筑里,它的墙上长满了爬山虎,有些窗户还被藤蔓所遮掩了。这幢建筑似乎没有公共楼道,每家都有一道门,门内楼上楼下自成一体。

说到这,有点值得一说的是,这里的门除了不同的装饰外,它们还被涂成了不同的颜色。蒂塔家的门是红色的,后来她告诉我,其实很久以前这里的门都是白色的。为什么现在成了彩色的呢,原因还比较有趣。

据说当时都柏林有两位著名的作家,乔治·摩尔与哥瑞德。他们是一对酒鬼邻居,为了防止烂醉的哥瑞德走错家门,摩尔就把自家的门涂成醒目的绿色。而哥瑞德为了提醒喝大了的摩尔,也把家门涂成红色。

从那以后,聪明的妻子们为了防止醉酒的丈夫走错家门,上错别人家的床,她们也开始纷纷效仿,把自家的门涂上五彩斑斓的颜色,或是画上图案。就这样,两个酒鬼作家成就了都柏林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不确定蒂塔在不在家,眼下只能碰碰运气了。当然,在临敲门之前,为了能够给她个好印象,我还特意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我像洗土豆一样,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再喷上一点借来的香水。即使还像土豆,最起码也是个香喷喷的土豆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好了,可以敲门了。

我还是有些紧张……

万一她不相信我怎么办,毕竟这个真相有些超现实。万一她把我当成骗子怎么办,这个我还真没办法解释……万一她真和上一个“我”在一起了,发现他是个更棒的家伙儿,然后再手牵着手为我开门怎么办,这就尴尬了……

算了,还是敲门吧,事情在没发生之前,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咚、咚、咚……门开了。

“嗨,你好。”蒂塔说。

噢,我的天!是蒂塔,地址没有错。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美,心情也不错,还没有其他人,谢天谢地,这是个好兆头,不过此刻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嗨……我是……”我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

蒂塔疑惑地看着我,这让我有些犯难,我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向她说起,却还不得不说。

“我是奥多。”

“奥多?对不起,我们认识吗?”

“我也是‘走错路’……”

“走错路?”蒂塔睁大了眼睛,“你在和我开玩笑?”

“我知道这有些疯狂,但我确实是‘走错路’,我们一块儿扒火车,一块儿去火人节,还一块儿迷路……”

蒂塔没有说话,她继续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你还记得这个手势吗……?”

我缓缓伸出中指……这次她终于相信了。她先是惊恐,然后是愤怒,最后变成一记重拳打在我的脸上,力气之大,让我感觉鼻子都快要断了。

“骗子!”

我捂着鼻子,鼻血流了出来。

“等等!等等!请听我说……”

“混蛋!”

然而,还没等我说完,蒂塔就把门关上了。

“等等!让我解释一下!”

我隔着门对她大喊,但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紧闭的门,我突然陷入一片茫然。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她至少会听我解释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愤怒,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除了我的消失外,还有其他的事情令她生气?比如原先的那个身体,那个家伙儿?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那个家伙儿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一定要揍扁他。

一阵思考后,我决定等下去,即使我们没有可能,我至少也应该向她说清楚,或者道个歉。

天很快就黑了,我没有任何地方可去,也住不起旅馆,因为钱全部用来买机票了。我看了下周围,或许可以睡在街头,以前我也经常睡嘛,这样明天也就不会错过与她说话的机会了。

我知道这样做可能有点愚蠢,不过我已经干了那么多蠢事了,还会在乎这点吗?

都柏林的夜晚寒气逼人,为了抵御寒冷,我从附近找了几块硬纸板铺在地上,又找了些破布与旧报纸盖在身上,好了,可以睡觉了。其实我还是睡不着……我还是有些担心,担心蒂塔不愿听我的解释。哎,爱情可真是麻烦啊。

我蹲坐在黑暗的角落,看着对面蒂塔家明亮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歌,还记得它的歌词吗?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真是个蠢货,怎么就想到这首伤感的歌了呢。还是睡吧,希望明天她会愿意听我解释。晚安!第二天早上。

我听到有人在笑,我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是蒂塔!亲爱的,是蒂塔,她站在我面前!你不知道我看到她有多高兴,简直要蹿到天上去了,不过她为什么要笑呢?

“混蛋,你该起来了。”蒂塔说。

“遵命!”我说,“你笑什么?”

“你应该看看身下。”

天杀的,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小混蛋,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用粉笔为我画了一对翅膀,在翅膀的旁边,还写了一句:“叫我小天使!”

靠!

“嘿,小天使,我可不是原谅你,但还是想先听听你的理由。”蒂塔笑着说。

“没问题,只要你想听,我会全部告诉你,保证没有任何谎言。”

“外面这么冷,你难道是想站在这说吗?”

“现在几点了?”我问。

“快八点了,你饿吗?”

亲爱的,快给我一巴掌,快再给我一巴掌,我没有在做梦,蒂塔在询问我饿不饿……

“饿,但我现在没有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昨天才回到岸上……”我羞愧地说。

“海上?你这样说有些像“鲁滨逊漂流记”。”

“可以这样说……”

“我还要请这个‘鲁滨逊’吃早餐?”

“恐怕是这样。”

“你还真是个混蛋啊。”

“对不起……”

“跟我来吧。”

我跟在蒂塔后面,走进她家。从外面来看,这是一栋老旧的红砖建筑,不是很起眼,进来之后却异常的宽敞明亮。它有两层楼,五个房间,棕红色的家具搭配着浅黄色的墙壁,整个房子给人一种既复古又舒适的感觉。我们来到一张桌子旁,旁边有扇明亮的大窗户,可以远眺到一座教堂的尖顶。

“你想喝什么?茶还是咖啡?”蒂塔问。

“茶,谢谢。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来片柠檬吗?”

“当然,三十美金。”

“……”

我拿起一本书等待着,蒂塔很快做好了早餐。早餐很丰盛,其中有香肠、炒鸡蛋、西红柿、黑布丁、两片烤吐司,以及一杯爱尔兰早茶。在茶的旁边,她还特意帮我切了两片柠檬。“对不起,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早餐了。”我咽了下口水。

“你真的一个月都在海上?”

“当然,如果不是我昨天洗了次澡,你还可以闻到我身上的海鱼味。”

蒂塔奇怪地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一只怪物。

“嘿,请不要这样看我,我也是个普通人,只是稍微特殊了点。”

“你这算稍微特殊吗?”蒂塔扬了下眉毛。

“好吧,是有些让人难以相信,最开始我自己也不相信,但它确实发生了。为了能够让你接受这个事实,在飞机上我还想了几个方案,不过现在好像已经用不上了。”

“什么方案?”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我瞎想的。”

“说说看嘛。”

“没什么意义的。”

“说呀,我想听一听。”

“好吧。比如一号方案,等我变成八块腹肌的帅哥后来勾引你,当你被我迷住时再告诉你真相;二号方案,告诉你我是个外星人,这个有点太扯了;三号方案,催眠你,让你永远活在梦中……”

听我说着,蒂塔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喜欢一号方案,为什么不用它呢?”

“不是我不想,我也无法控制自己,醒来后就变成了这个身体了。”我接着说,“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丑吗?”

“还好啦,可以先告诉我,你的眉毛是怎么做到那么灵活的吗?它们就像两条活蹦乱跳的毛毛虫。”蒂塔又笑了起来。

靠!

“你是怎么变成现在的这个人呢?”

“你可以理解为梦。”我咬了一口吐司。

“梦?”

“嗯,与梦差不多,但比它更奇妙。那种感觉就像你是个气球,全世界都是静止的,风一吹你就飞了起来,然后碰到谁就会变成谁。”

“我喜欢你的梦,我也经常梦到自己在天上飞,但不是像气球,而是像鸟儿那样。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也就是说,没准儿以后你可能还会变成比尔·盖茨或者金·凯瑞?”

“我不敢确定,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还真是认识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儿呢。”

“嘿,别这样,我可不想变成他们。”我说。

“为什么呢?变成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吗?”

“他们可能是不错,但那不是我呀,况且我对自己的生活又没什么不满意的,所以为什么要成为他们呢?”

“这倒也是,你现在变化几次了?”蒂塔继续问。

“我想想……最开始是在澳大利亚,然后是北极、日本,我们遇见的那次,还有现在。”

“哇,你这真让人羡慕,换种角度说,像是在环游世界,还不用买机票。”

“这样说是没错,但哪有想得这么好。你看看我现在,不就在蹭你的早餐?有时一切都很新鲜,有时也很困难,你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还是比较好奇你在北极,是格陵兰岛吗?”

“对,就是那个鬼地方,我被一场暴风雪困住了,连续吃了几个月的生肉。几个月啊,你绝对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滋味,有时我都感觉自己回到石器时代了。”

蒂塔先是一副同情的表情,然后她控制着情绪,最后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我眯起眼睛,鄙夷地看着她。

“你吃完了吗?把盘子给我吧。”我说。

“你放这就可以了,一会儿我来清理。”

“不行,早餐的钱我还欠你的呢,再让你洗盘子的话,我就真还不起啦。”我开玩笑地说,“你知道,有的吃就要有的干。”

“那好吧,水池就在那边,小心别被热水烫到。”

十分钟后,我将刷好的盘子放到橱柜里,又回到餐桌旁。这时,蒂塔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盒曲奇饼干,她吃了一小块,然后像是等着我回来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刚才有个奇怪的想法,你说哪天你会不会变成个女人?然后也来例假,也要去超市买卫生巾,可能还会再怀上其他男人的孩子。”蒂塔坏笑着说。

“噢,天,那我肯定不活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哟,如果真发生这种情况了,你怎么办呢?”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至少这几次还都是男人。如果真变成女人的话,我想我肯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不见。”我说。

“如果躲不了呢,总会有这种情况的嘛。”

“拜托,我们能换一个话题吗?”

“好吧,好吧。”蒂塔得意地笑着,然后接着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以前的生活呢。”

“我啊,很简单,是个特技飞行员。”

“特技飞行员?”

“嗯,就是你经常在电视或航空展上看到的那些家伙儿。”

“难道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蒂塔压低声音说,“抱歉,我不该这样问的。”

“没关系的,迟早我也要告诉你,不是飞行的原因,你肯定猜不到。”我说。

“车祸?癌症?还是什么意外?真奇怪,我居然在猜你的死亡方式。”

“你猜不到的。”我说。

“那是什么?”

“闪电。”我指了指天空。“连续两次。”

“我的天,那是什么感觉?”蒂塔捂住嘴巴。

“第一次会很痛苦,因为你全身都被烧焦了,第二次就没感觉了,因为已经……”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

“没关系的。”

“你不害怕吗?比如哪天突然变成了个恐怖组织的成员,或者被通缉的罪犯,再或者真的在一座荒芜的海岛,就像鲁滨逊一样。”

“当然怕,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想找到其中的规律,可每次都是在睡着时发生的。我有试过不睡觉,这样就不会做梦了,但你也知道这不是办法,我们总是要睡觉的。”

“你有看过医生吗?”蒂塔问。

“他们查不出任何问题。”

“那灵媒呢,也试过吗?”

“我在纽约的时候曾碰到过一个,我告诉她我的情况,她居然问我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好吧,可是你在他们身上,他们就没什么反应吗,比如心灵感应这种?”

“没有,完全没有。我问你,你现在对自己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我不明白。”蒂塔说。

“这就对了,我和你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脑袋里也没他们的声音,只感觉是我自己。”

说话的时候,我站起身来,看了眼窗外的街景,一个拉着行李箱的男人正走在街道上,看着他慢慢走远,我突然也想去街上走走,也看看这个城市,于是,我说:

“可以带我去外面走走吗?”

“没问题,等我拿件外套。”

五分钟后,我们从房子走了出来,街上的人很少,我们沿着街道一直走,没走多远便看到了都柏林尖塔。它高耸入云,不管走到哪都可以看到它。它算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官方名字为“光明纪念碑”,据说代表着光明及希望,不过我却对它欣赏不了,我问蒂塔:

“它为什么设计得那么像避雷针?”

“噢,别说了,我们都觉得它丑哭了。”

一只呆头呆脑的黄嘴海鸥站在汽车上,它一点儿不怕人,我们经过它的时候,它鸣叫了一声,仿佛在说给我吃一点。我向它投了一小块饼干,它像狗一样立即就接住了。我又投了一小块,它又准确地接住了。

在利菲河的河岸,有一些临河的步行区域,那里有更多的海鸥。如果有吃的,它们就会蜂拥而至,经常会有人向它们投喂面包。它们个头大,抢食的时候还会打起来,鸽子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远远地吃些碎屑。

“你的家人知道吗?”蒂塔问。

“他们永远不可能知道。”

“为什么?”

“很简单,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所以别说告诉他们了,就是他们长什么样子我都没有见过。”

“对不起,我又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蒂塔一脸歉意。

“没关系的。”

我们继续走着,在都柏林,有些地方是必去的。比如市中心西北部的凤凰公园,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中央公园,面积足有美国中央公园的两倍大。这座公园历史悠久,早在1662年就被建立起来,爱尔兰的总统府也坐落于此。

我和蒂塔走了进去,没有围栏的凤凰公园,也很少有人工设施,原始广袤的草地上经常可以看到一群梅花鹿,它们在草地上悠闲地啃着草,当地人常常带些水果、胡萝卜来喂它们。

“你在想什么呢?”我问。

“我在想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这个我不好说,他们认为我有点‘野’。”

“野?”

“嗯,像是叛逆不羁的坏小子,可我看不出来。”

“你有照片吗?我想看看。”蒂塔说。

“现在怎么可能有,要等我回去之后才能给你看。”

“很令人期待呦。”蒂塔接着说,“你离开他们后,他们没什么变化吗?”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嗯?”蒂塔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知道,你昨天那么生气,是因为上个‘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那个混蛋,不,你这个混蛋。”蒂塔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

“那天早上醒来后,他说不认识我,还问我们是在哪里,我以为你在和我开玩笑,结果发现真的不认识我,就像失忆了一样。然后他开始纠缠我,认为是我把他带到那里去的。”

“你是怎么解决的呢?”我说。

“你真想知道?”

“当然。”

“我给了他一拳。”

“给了他一拳,什么意思?”

“就是打了他一拳呀。”

“然后呢?”

“他就倒在地上了,还能怎么样。”蒂塔耸了下肩。

“倒在地上?你没开玩笑?”

“不要小瞧我,我以前可是个拳击手。”

“啊,拳击手?”我吃惊地张大嘴巴。

蒂塔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

“职业拳击手。”

我停下脚步,开始重新打量起蒂塔。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重点地看了下她的胳膊与腿部,可不管怎么看,她那有些瘦弱的胳膊以及纤细的小腿,都不会让人想到她曾经会是个拳击手,而且还是个职业拳击手。

“我还是不能相信,除非……”我说。

“什么?”

“证明给我看。”

“这没有意义。”

“那我就不能相信。”

“你是想试试吗?”

“来呀,你打我一拳。”

“你确定?”

“来呀,来呀。”我做出挑衅的样子说。

蒂塔无奈地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好吧,我先声明,这可能会很痛。”

“来吧,来吧。”

我退后几步,学着电视上拳击手的样子,双手护住脸颊与胸口,摆好防守的姿势。蒂塔看着我,她摇了摇头,然后径直走近我,直接一记勾拳,打在了我的胃部。一瞬间,我感觉好像被块高速飞来的铁球砸中一样,痛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紧紧地捂着胃部,差点倒在了地上,蒂塔赶紧扶住了我。

“你以前都是拿坦克当训练目标的吗?”我强忍着痛说。

“和你说了嘛,不要小瞧我。”

“我想我的肋骨可能断了”

“如果真是肋骨断了,你就不是这个样子啦。”

“你是以前断过吗?”我耍小性儿似的嘟囔了句。

“你应该谢谢我。”

“为什么?”

“我还没使出全力呢。”

“我的天,这还不是全力。”

“当然了,不然你肯定要去医院啦。”

“那我还真应该谢谢你。”

“不客气。”蒂塔得意地说,“起来啦,一会儿就好了。”

我继续捂着胃部,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感觉好了一点。

“说了这么久,我对你好像还一无所知呢。”

“走啦,我们去那边说。”

路上,我的胃还是有些隐隐作痛,走了一会儿后,一个高高的大十字架出现在我们的视野。白色铁质十字架巍巍耸立在青草茵茵的小丘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碑文上记录着,这里是1976年罗马教皇保罗二世布道的地方。当年教皇布道时,爱尔兰全国四分之一的人口蜂拥而来,百万信众齐聚,挤在周围无比宽广的草地上。后来,政府在教皇保罗二世布道处,树起这个巨大的十字架,以纪念这次重大的宗教活动。

我们坐在十字架下,蒂塔开始告诉我她的故事,这也就要从她小时候说起了。她是以男孩的方式长大的,小时候会把头发扎起来,藏在一顶帽子下面。她讨厌别人对她说,你要像个女孩,喜欢女孩该喜欢的。她无所谓畏惧,现在依然如此。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陪爸爸观看拳击比赛,然后就对拳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爱上了它。

在十九岁的时候,她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比赛。虽然她身材瘦弱,打起拳来却毫不含糊。从参赛以来,她只败过五次,甚至还有八次直接KO对手的纪录。她从膝盖到头都受过伤,鼻子被打断过两次,鼻青脸肿更是不计其数。

她热爱拳击,热爱挑战,热爱擂台上那种大汗淋漓的感觉。不幸的是,由于一场意外,她的膝盖受了点伤。尽管后来的手术很成功,但两年内她都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了,否则会有瘫痪的危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终她放弃了拳击。

“当我开始学拳的时候,我身边的很多人都对我说,女孩不应该打拳击,那是男人的运动。我不听他们的,后来我打得越来越好,开始登上电视节目和报纸,他们就开始支持我了。”蒂塔说。

“擂台上你会害怕吗?比如被人打晕,或者受伤。”

“你不会怕的,这样是没办法上台的。”

“那会很痛吗?”

“不会特别痛,其实真正的痛大多来自于训练,而不是比赛。你训练得越刻苦,应战就会越轻松。”

“除了比赛,你也和别人打过架吗?”

“从来没有,你知道,那样会很容易伤到手,它们是你最好的朋友,要是因为打架伤了就太不值得了。”

“或许我不该这样问,你现在还会想着再打拳击吗?”

“你还会想再驾驶飞机吗,都是一样的。”

“好吧。”

凤凰公园实在太大了,我们不打算再往里面走了,如果只是步行的话,可能一天都走不到头。两个骑自行车的男孩从我们身边经过,这时我想起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问蒂塔,也就是我这次的最终目的。

“那个……我们之间你怎么看?”我怯怯地说。

“什么?”

“就是你肯原谅我吗,还是‘滚开,离开我的生活’……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的。”

“你不认为这样很不公平吗?”蒂塔说。

“不公平?”

“当然不公平了,你欺骗了我,之后什么也没做,却想让我原谅你。”

“你认为怎么才算公平呢?你也骗了我一次?”

“很简单,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亲爱的,不知为什么,听到蒂塔这样说,我突然有种不翔的预感……

“什么代价?”我问。

“你还记得在火车上,和我说过‘橱窗女郎’的事情吗?”

“你难道你是想让我……”

“对。”

“噢,天!”

“再跳一次嘛,让我也看看。你不知道,自从上次告诉我之后,我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这实在是太让人幻想了。”

原来她在这儿埋伏着我呢……

从凤凰公园出来后,我和蒂塔来到了市中心的步行街。在这里,常年有很多街头艺人在吹拉弹唱,十分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们还看到有位弹竖琴的女人,她带着红色贝雷帽,弹得非常投入,毫不在意过往的人群,有着自己的一份宁静。不过为了得到蒂塔的原谅,很快我就要打破这份宁静了……

我们走到步行街的中心地带,蒂塔帮我选了一个位置,也就是我要跳舞的地方。为了让我的表演看起来更吸引人一些,她还走进了一家女士内衣店,帮我选了一条黑色的丁字裤……这个小贱人啊……

“真的要跳吗?”

“别啰唆了。”蒂塔的声音里透着股开心劲儿。

半个小时后,等待我的时刻终于来临了。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我心一横,脱掉了所有的衣服。与阿姆斯特丹不一样的是,橱窗是一个全封闭的空间,你不会听到太多的声音,也不会有太多的干扰,只管做自己的就好。可这儿是大街上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我围起来,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我隔绝周围的声音。

亲爱的,在脱掉衣服之前,为了平息心中的紧张,我还连续做了三十个俯卧撑。做完后,才感觉好了一点点。其实答应蒂塔这样做,我的内心还存在这样一个想法:有时,我会认为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保护壳,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是真正的我,即使被别人嘲笑,嘲笑的也是这个家伙儿。

最开始的那会儿,我真想找个角落,像只小刺猬一样,无助地缩成一团。我紧张得快死掉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像《光猪六壮士》里盖茨那样直接扭起来?还是先来一段诙谐的开场白,缓解下现场的气氛?

十分钟后,我打算换个路线,学习香水广告上的男模那样,将双手放在头后。但考虑到我目前的悲剧状况,我的姿势看起来更像是在表达忧伤。

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好奇地看着我,笑个不停。蒂塔也是,她躲在人群中间,笑得简直快直不起腰了。更让人气愤的是,她还对我做着口型,示意我继续加油。

这个小贱人啊,我可不想让她这么看笑话,这时我想到,音乐也许是个好主意,于是我打开音响,放了一首90年代的劲曲。别说,还真有效,当YMCA的《Village People》响起时,我顿时没那么紧张了,手心也没汗了,是时候跳起来了。

随着音乐的节奏,我不停地变换着动作,一会儿将手放在身体的两侧,一会儿做出隔空擦玻璃的动作,最后还模仿起了猫王的标志性姿势。

可是,不管我如何扭动着屁股,我的艳舞对街上的行人都毫无吸引力。他们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舞技精湛的美男,可惜看到的只有我,一个快三十岁,毫无任何舞技,长得一点也不像杰克·吉伦哈尔,反倒和《指环王》里的咕噜有几分神似的忧伤裸男。

虽然我的表演让人们都很高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此付钱。每个人的动作都是一样,摇摇头,与朋友调侃两句,然后离开。老实说,我有些沮丧,不是因为钱,可能心中的某个部分,也希望得到别人的赞扬吧!

在又尴尬地跳了两支舞后,我只好收拾道具,穿上衣服,结束了我的性感秀。我和蒂塔沉默地走在人行道上,我忽然感到有些冷,又有些难为情。蒂塔则走走停停,笑个不停。我们经过一家咖啡馆,一对男女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疑惑地盯着我,接着认出了我。

“嗨,刚才跳得不错呀。”女孩说。

“那是艺术,行为艺术……”我匆忙解释。

俩人同意地点点头,我们擦身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女孩在我身后又大喊了一句,“我们喜欢你的艺术。”

蒂塔双手捂着肚子,再一次笑瘫在人行道上。

“这下你满意了吧。”我没好气地说。

“非常满意,无可挑剔。”

“那么……你的答案?”

蒂塔直起身子,仔细地看着我,几秒钟后,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坏笑。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说完,她又弯起腰大笑了起来。

啊,这个阳光冰淇淋味的小贱人啊……